作者我来了
新年快乐
作者新年快乐
…………正文
那个夏天的蝉鸣比哪一年都聒噪,教室窗外枝桠疯长,却总也挡不住烈阳。
十来岁的时候,传言总是跑得飞快,少年人没有秘密,每一件事都能变成众所周。
十六七岁的年纪总是容易尴尬,某句话、某个眼神、某次接触都会让人收敛起来,不明就里、不知缘由。
这个年纪的男生格外在意自我空间,总试着把自己和长辈分割开。门不能随便进,东西不能随便碰,楼上楼下是两个独立的世界。
“我说其实可以试试。”
“试什么?”
“试试熟一点。”
如果世上只有一个人能听见你说话,那他比谁都重要。
他胡萝卜不吃、菠菜不吃、葱、蒜、香菜放一点沫子调味可以,让他看出来就不行。白萝卜切成丁吃,切成块不吃,青椒切成片不吃,切成丝还行。土豆脆的不吃、西瓜沙的不吃、草莓酸的不吃,葡萄太甜的不吃。
十几岁的人,情绪总来得飞快。
夜色沉寂,不知哪棵树上的蝉突然拖长调子叫了一声,明明是夏末,却像仲春的一场惊蛰。
在后来的某一天,他忽然意识到,就算是兄弟也代表不了什么。
来了,就总是要走的。
十六七岁的男生心高气傲、意气用事,常会在一些奇怪的事情上寻求公平。
他始终不能理解,也无法赞同,就像学校里飞扬的少年永远理解不了他身上的老气横秋和瞻前顾后。
有些人可以跨越鸿沟相互说服,有些不行。
“ 我只知道什么年纪做什么事,该疯一点的时候不疯,可能更容易后悔一点。”他说,“以后有几十年的时间给你去瞻前顾后,急什么。”
当你和某些人不再相互客气,能心安理得的共享麻烦和荣誉,你们就是朋友了。
那天的学校安逸的一如既往,午休结束的铃声尚未响起,就连鸟都蜷在树荫里昏昏欲睡。从身后扑撞过来的人是这片曾经里唯一鲜活的存在——
江添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人勾住,惯性连带下,两人都踉跄了几步,他讶然转头,看到了盛望意气飞扬的笑。
他听见对方说:“江添,我们一起住校吧。”
十六七岁的少年总是发着光的。
句子没头没尾,他听得漫不经心。却在很久之后的这一天忽然又想起来。
高二A班,输赢看淡!人生苦短,比完就算!
飞扬的少年最动人心,奔跑的时候像是穿过了光阴。
他只觉得时间慢慢悠悠,眼前的路又长又安逸。
它发生于无人经过的地方,就是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只有主角有权决定它该不该被流传。
他应该早就清楚了……
他喜欢江添。
“故意考砸这件事。”
只有江添知道他既没有失常,也没有大意,就是故意的。
他找不到理由,也找不到证据,但他就是知道。
他始终不擅长挽留,也从没留住过什么。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学不会挽留,还是只会一些硬邦邦的、偏执的蠢办法。
从未有成效,但他依然想试一试。
他不会从别人那边拿什么东西,他只会给。他只会在自己身上挑挑拣拣,掏出能掏的东西给他在意的人。
十六七岁,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
少年心思堪比六月天,暴雨倾盆的时候乌云罩顶,好像这辈子都不会散了。雨一停,又立刻豁然开朗、艳阳高照起来。
“你真敢不看路?”江添难以置信的说。
盛望更难以置信:“你居然真带我撞树?”
“让我别矫枉过正太过极端,那样容易弄巧成拙。”江添说。
“其实早就弄巧成拙了。”
他只是喜欢盛望而已,早就喜欢了。
他想说给盛望听,又希望盛望听不见他。
12月4号了,是个晴天,这一刻的月色很美,他喜欢的这个人17岁。
生日快乐,望仔。
“我抓到你了。”
我已经抓到你了,所以你不能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
少年心动是仲夏夜的荒原,割不完烧不尽。
长风一吹,野草就连了天。
老师说一个成功的演讲者能用言语让人感慨万千、让人心潮澎湃,让人笑让人哭,让人心里涨满了东西却又说不出话来。
可是江添不一样。
他一个字都不用说,就全做到了。
“冲动。”
“定力不足。”
“情不自禁。”
因为太喜欢你,所以我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以至于差点忘了,我17岁,这个年纪里整个世界都是我的。不需要犹豫,也用不着权衡。
我无坚不摧,也无所不能。
他们不得不把自己藏起来,亲昵和欢喜都得掩在更为私人幽密的地方。
在隐秘之处,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
我喜欢你,所以希望被簇拥包围,所以你走过的路要繁花盛开,要人声鼎沸。
他蠢蠢欲动,想在各种隐晦的话语中告诉所有人,他有一个特别喜欢的人,喜欢到不想让对方藏在黑暗里。
那一年,他喜欢的那个人在台上弹完一首歌,转身下台的时候,背上印着他的名字。
台下的掌声热烈而经久,就像一场盛大的祝福。
无人知晓他们在一起,但人人都曾见过他们在一起的样子。
人常会这样,风雨将至的时候如临大敌,眼看着躲过去了,又觉得那些算个屁。
他们说过“我喜欢你”,但从没说过“我一辈子都喜欢你”。
一辈子太长了,这话太重了。
他明明……就是喜欢一个人而已。
城市那么大,人来人往,周围密密麻麻的面孔模糊不清,他怎么跑、都找不到想见的那一个。
他没赶上第一步,就注定错过所有,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车厢一节撞上一节,撞得天翻地、面目全非。
他习惯了往外掏,却很少拿别人的。但凡拿一点,都会加倍掏回去。
江添转学是在二月中旬,带走了盛望签领的那只猫。一并离开这里的还有江欧和丁老头。他带着他的刺,走得干干净净。
“樱桃期短容易坏,你运气不好。”
“我这次没松手。”
“我的错,我先松的。”
这个学校也有跟附中相似的梧桐道,烈阳穿过宽大的枝叶投照下来,亮的刺眼。转眼又是一场盛夏,但他再也没听过那样聒噪的蝉鸣了。
他慌乱躁动的少年期至此仓皇落幕,一生一次,再不能回头。
江添不再是哥哥,也不再是男朋友,兜来转去,又成了盛望不知该怎么称呼的人,又成了无法述诸于口的某某。
江添把他的学校、老街、长巷、同学、朋友……所有尘世热闹都留给了盛望,自己带着一只猫走的干干净净。
藕断丝连这个词听着暧昧缱绻,不过是背道而驰又非要耗着而已,耗到足够远足够长,就能断得平平静静。
明明很清醒,却像一个固执又笨拙的醉鬼。
他们站在原地,却被撞的面目全非。
十七八岁的时候不能理解久别重逢的人为什么总是说些不痛不痒的话,这一刻盛望才明白,不是无话可说,而是不敢问。就像要趟一片密集的雷区,不知哪步走错就会被炸得支离破碎……
江添却只看到那个明亮张扬的少年一层一层给自己裹上壳,把那些和煦的、柔软的、炽烈的东西都封到了最里面。别人都在夸赞,他却只有心疼。
分开的那几年,想念是一种执拗的习惯。
“哥,我喝酒了。你还需要招领失物么?”
我的骨骼说,我还是爱你。
“望仔,我们和好好不好?”“望仔,我们和好好不好?”
昨天是12月29,他站在附中诺大的礼堂舞台上,穿着带有另一个名字的衬衫,用临时抱佛脚学来的吉他弹了一首“童年。”
今天是12月31,他像往常一样关了灯躺到床上,喜欢的人近在咫尺。
“望仔,新年快乐。”
我很想你,每天都是。
时间并没有在他们的聊笑中插入沉默、茫然和停顿,就好像那些年他们从来都是并肩走过的。
“我现在敢去公墓了,也敢跟我妈说我喜欢江添,我想跟他在一起。我觉得我妈应该不会骂我,可能还会跟我说新年快乐。”
他已经不会笑、不会闹、也不会生气了。花了五六年,又养出一个江添。
有些地方就是这样,简简单单一个人、一条路、一栋建筑就能让人梦回年少。
他扣住盛望手指的那一刻终于清晰地认识到,他们将拥有很长很长的时间,长到可以覆盖曾经失落的、难过的、空茫一片的那些年。
人与人之间的交情羁绊往往比看上去的深切长久。
旁边是熙熙攘攘的人流,身后是明明暗暗的灯火,沿河十里,从古亮到今,长长久久。
人间四季又转了好几轮,他们还是在一起。
“哥,19岁了,我爱你。”
“20岁,我还是爱你。”
“还有21岁的你。”
“江添,生日快乐。”
三号路依然长得没有尽头,梧桐荫还是枝繁叶茂。
人间骄阳刚好,风过林梢,彼时他们正当年少。
那一刻夕阳落在威尼斯蜿蜒的河道上,花窗镀着金边,挂扣上的羽毛有灿烂的轮廓。
岁月就像这祝福一样,温柔又漫长。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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