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文潇注意到了卓翼宸的动作,同样面露担心:“小卓,你也觉得事有蹊跷吗?大动干戈来此,不像是就为了让我们画个押。”
两人一前一后,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摆明了是布的局。
朱厌淡淡的说道:“应该说,整一出戏,就是为了我们画个押。”
白玖立即开口:“你又没画押!”
朱厌扫视了一眼,“我和阿离是没画押,但是我们也不会放任你们出事的,因为你们若是死了,大荒估计也就完了。”
为了让画押更顺理成章吗?卓翼宸的脑中闪过了些什么,他闭目仔细回忆整件事,直到停在吴言随从的那句提醒上。
卓翼宸心脏猛地一缩,惊道:“印在卷轴末尾即可,这句话不对!”
卓翼宸忙去看卷轴末尾与画押处之间的那块,而原本空白的地方,在众人的注视下,竟渐渐显现出墨迹,仿佛纸张背后被墨水浸润。
白玖不解:“这、这纸怎么还会自己用墨写字!”
文潇惊道:“这不是墨,这是血,孟极的血。大荒有兽,其名孟极。其状如豹,而文题白身。善隐身,死后,方会显形。”
所以,孟极现在恐怕已经,死了。
要不是被朱厌拦着,离仑恨不得现在就去杀了崇武营的那群人。
崇武营的地牢中,吴言和甄枚站在一空铁笼子旁,吴言摊开卷轴,看着众人画押的红印,一声冷笑,而后抽刀,朝空无一物的笼子里猛地扎去,握住刀柄,用力将刀旋转,仿佛扎进了一个看不见的怪物体内,空空的笼子里立即发出怪异的似野兽般惨叫!
吴言收刀,泛着冷光的刀刃上渐渐浮现出血迹,滴滴答答。他擦了擦匕首,将沾血的布一扔,道:“看来已经死了,死后,血就显现出来了。”
那么好戏,也就开场了。
议事厅内的众人聚拢围在卷轴,众人眼盯着那卷轴上凭空渐渐浮现出的字样,所有人的心跳都在加快,呼吸急促。
“缉妖司在此向向王请命,彻查水鬼凶案,不可伤害百姓,不可怠慢拖延,缉妖司当全力以赴,侦破此案。”
而之前画押手印和这两行字之间空白的地方,多出的一行字越加清晰。
“缉妖司保证五日内侦破此案,特此立下军令状。五日不破,视为渎职,画押之人,自刎谢罪。”
离仑看着卷轴上的字,冷笑:“可真够阴的。”
—军令状签订的第一日—
晨光微熹,天都渐渐热闹起来,在天都郊区的青岭山,文潇几人却已经挖了一早晨的土。此刻,地面的泥土被刨出一条很大的沟壑,像是一条巨蟒爬行而过留下的痕迹。
沟壑里的泥土显然比周围要湿粘,色泽更黑,发出阵阵难闻的气味。
白玖捂着鼻子,开始干呕,下一秒就跑去一旁吐了。
这一早晨他吐了不下五次,肚子里是一点都没了,一张小脸变得煞白,扶着树大口喘息。一个橘子被丢了过来,白玖伸手接住后,虚弱地朝裴思婧道谢:“谢谢姐姐,但我毫无胃口。”
“不是吃的,闻一下,反胃的感觉会好点。”裴思婧与白玖说话时总会想起她的弟弟,所以她下意识会关照白玖多些。
白玖感动地猛闻橘子,果然清新的柑橘香涌入鼻腔,恶心的感觉也不那么强烈了,“谢谢姐姐!”
“嗯。”裴思婧抬了抬嘴角。
另一边,文潇和卓翼宸并没这待遇,俩人捂住鼻子,蹲在坑中细看。
卓翼宸皱着眉头道:“这里是第一桩水鬼抢亲案发生的地方,天都一个富商的千金由此嫁去外地……”
文潇直接用手捏了捏异常的土壤,手感黏腻,恶心,她凑近鼻子嗅了嗅,令人作呕,蹙眉道:“怎么这么重的鱼腥味?”
文潇回头看,朱厌正躺在树杈上,离仑靠在树干上,两妖一副袖手旁观的模样,便起身叫他们:“你们认不认得出是什么妖所为?”
朱厌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既然你问了,那我就来看看吧。”
看?能看得到不早说,放他们在这儿钻研了半天腥臭的土。文潇深呼吸,压下了火气,撑一个假笑,道了声烦劳,朱厌很是受用。
朱厌闭目,轻轻垂下张开的手掌,很快,黑色泥土里缠绕而上很多股猩红色的戾气,钻进他白皙的指尖,沿着胳膊往上,他睁开眼睛,双眸猩红。
与此同时,卓翼宸手上的光剑感应到这股气息,立刻散发出银蓝色的光亮。
他定定地看着黑色沟壑前方,隔了层血色滤镜般,这片土地曾经过的画面便在他眼前重复上演。
前方,迎亲队伍吹奏着乐曲,四名轿夫抬着新娘喜轿,迎面走来。
迎亲队领头吹奏的人突然停下来,欢快的乐曲消失了,他的脸色变得苍白,神情异常惊恐。
一阵阴风吹来,枝叶乱飞。不远处横倒的庙顶上,坐着一个形如鬼魅的黑衣身影。那人头发很长,满身湿透。
轿内盖着红盖头,身着喜服的新娘听到外面一片安静,忍不住询问:“怎么了?为何停下?”
无人回答。
新娘正感到疑惑时,又感觉到手背一湿。她顺着喜帕的缝隙看,正有水滴从轿顶滴落在她的手背上,轿内随即浮动着水腥味。怪事,轿中怎么会有水?新娘心中更加疑惑,她忍不住掀起盖头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只是盖头刚掀到一半,她就看见自己的脚尖前面,有一双脏兮兮,黑乎乎的男人的赤脚。新娘的尖叫声响彻树林,惊起枝头的鸟群四散。
而后,那喜轿就停在了原地。
迎亲队的尸体凌乱地倒在地上,个个都表情惊愕,眼睛瞪得很大,眼球浑浊不堪,嘴巴也张到了极致,仿佛是被活活吓死的,死状惨烈而诡异。
一个浑身湿漉漉的人影扛起昏迷的新娘,迈过横七竖八的尸体,慢慢地向着树林深处走去。他褴褛破碎的衣摆拖过的地面上,所经过之处,留下了一条很深的湿漉漉水渍。
朱厌看着前方扛着新娘离开的长发黑衣人背影,缓了口气。
“原来是水族作祟。”话毕,朱厌的眼睛恢复如常。
离仑担忧的看着他,“还好吗?”
朱厌摇了摇头,“我没事。”
文潇则继续追问:“水族种类繁多,龙,鱼,玄龟,鲛人……你能不能缩小一些范围?”
朱厌沉思片刻,认真答道:“长得丑的。”
文潇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长得丑的水妖?这可真是帮了大忙,都可以直接破案了呢。”
卓翼宸也冷言道:“妖只分强弱,怎么会分美丑。是妖,都丑。”
离仑扶着朱厌,开口维护:“破案是你们的事情,不是我们的。”
“另外……”离仑顿了顿,漫不经心的开口道:“冰夷也是妖。”
卓翼宸:“……”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朱厌笑着说道,“大妖法力无边,可以化身万千皮相。但我们的审美和你们不太一样。比如你们觉得白发苍苍,显得老态,不美。所以妇人们常吃黑芝麻、何首乌,以图云鬓如墨。可在我们妖眼里,一头拖地白发,那可是强大妖力的象征。美得不行。”
白玖接话:“但你不也是黑头发吗?”
朱厌背过身去,意味深长,故弄玄虚道:“我怕我的真身吓着你。”
而后,一个转身闪现,脸猛地贴近白玖,露出尖牙,故意哇地一声。白玖被他一吓,本能地抓住了卓翼宸的头发,啊啊大叫出声,卓翼宸被他用力扯得向后一哆嗦,闭目忍疼,心想这笔账……算在赵远舟头上。
离仑看他恐吓小孩,宠溺的摇了摇头,裴思婧环顾四周,而后目光落在一个方向。“我记得卷宗里记录新娘的尸体就是在附近的湖泊里被发现的,去看看。”
芦苇丛后有一片湖泊,湖面雾气朦胧。水下有淤泥,水显污浊,颜色偏黑,水面平整如镜,更显阴森,似有未知的危险在这平静水面下翻涌。距今为止,凶手一共抢亲七次,七具新娘的尸体都是在这里发现的。
被发现时,死者身着喜衣,头盖喜帕,漂浮于水面之上,异常诡异。
朱厌微微眯起眼,似在透过湖面看着什么,表情略有异样。他弯下腰,指尖悬停在湖面上。很快,水里便有一丝一丝红色戾气浮出,那戾气被吸入了他的指尖。
朱厌皱了皱眉头,刚刚吸取的戾气让他有些不舒服。他站起来,刚准备拿出水壶喝了口水,压压那种不舒服的感受,离仑就抓着他的手腕,为他传输妖力。
朱厌看着他笑了笑,冲他做了个谢谢的口型,离仑揉了揉他的脑袋。
“这湖里沉尸无数,理应戾气浓重,但现在看来,戾气才这么点,都不够我塞牙缝的,戾气应该是被凶手吸走了”
文潇疑惑道:“所以这个妖是专门杀人,吸食戾气,提升妖力。”
朱厌没有回答。
裴思婧摇了摇头:“但如果只是要杀人吸取戾气的话,那何必特意把新娘集中带来这里抛尸,不奇怪吗?”
卓翼宸回答:“这个湖里抛尸的都是新娘,随行的人,尸体都随意留在了案发现场。因此,我觉得,新娘才是他的目的。不是杀人,是杀新娘。”
朱厌压着嗓音故作老成,虚空捋着不存在的胡须:“孺子可教。”
卓翼宸翻了个白眼,离仑看着搞怪的朱厌,只觉得这群人没有眼光,朱厌多可爱啊。
文潇追问:“所以他到底是什么妖?”
赵远舟耸耸肩膀:“我也不知道。”
“堂堂大妖,”
“徒有其表,”
“一无所知 ,”
“如此了了。”
离仑一个眼刀飞过去,众人环顾四周,朱厌噘着嘴,有点小委屈:“大荒妖怪数以万计,像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妖我记它作甚?要知道是何妖怪杀人作祟,只需找到义庄里停放的尸体,我一验便知……”
听朱厌这么说,卓翼宸几人抬脚便要往义庄去。
而他却站在原地不动,道:“眼下还有个麻烦,我跟离仑得先去解决一下,你们去义庄等我们吧。”
众人商议后,兵分三路。
裴思婧、白玖和文潇先去义庄。卓翼宸去最近收到了水鬼喜帖的齐府。
朱厌和离仑去忙朱厌口中所谓的麻烦事。
义庄看起来肃穆阴冷,加上白玖的鬼哭狼嚎,更让人心慌。白玖死命扒着门框不肯进门,拼命摇头大叫:“我是大夫,不是仵作!”
裴思婧思索一番,道:“差不多。”
“什么差不多,你是神射手,我能说你和弹棉花的差不多吗?!医官和仵作分明就是两个行当!隔行如隔山!”白玖借着假装愤怒的劲儿,大眼睛滴溜溜转,转身朝外走。裴思婧不上当,一把抓住衣领往义庄院子里拖,任由他死命扑腾,裴思婧骨子里还是从军的习性,平日里关照归关照,执行任务时,公事公办。
“救命啊!缉妖司逼良……逼良医验尸啦!”白玖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义庄内四处挂着白布,满地纸钱,但一具棺材都没有,空荡荡一片,文潇已经在里面独自查看了一番。
白玖双眼通红,眼泪汪汪:“我要去找小卓大人请辞!”
文潇背着手仔细探查,不甚在意:
“可以,五日后等着掉脑袋。”
白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他暂时还不想和脑袋分家,心一横:“等破了这一案,我要去找小卓大人请辞。”
裴思婧上前查看,也发觉了不对劲之处:“怎么一具尸体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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