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一夜，才知冬天的冷已经侵袭了元华。早晨醒来，连呼吸也是冷的。窗子上结了薄薄的一层霜，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少施然窝在被褥里不肯出来，在她看来，元华的冬天是不消的冰雪，偶起的风会带走身上仅存的温热。
「“醒了吗”」
一声轻羽般的询问从门外传进她的耳中，带着冬日里罕见的热气。
少施然仍旧不为所动，略微睁开一只眼，发现白光已透过窗纸落在屋内，她不情不愿的朝门外那人喊到「“没有。”」
门外传来一声轻轻的嗤笑。
「“既没醒为何有人应声？”」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狡猾的风躲在他的身后，在门开的瞬间充斥着整间屋子。
她艰难睁开双眼，有些不满此人的行为，只见那人进来后，不紧不慢将门关上，朝她走来 。
她的入目是暗涌的红与深沉的黑的交织。
岁长明在她的床边缓缓坐下来，眉眼笑着，微微侧身看向她。
「“怎么？还不愿起？嗯？”」
她听后又闭上双眼，漫不经心回道「“那又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冬日向来如此。”」
她翻了个身继续睡，岁长明看后默默的说「“我自然知道 一直都知道，但昨夜下了好大的雪雪景可好看了，起来看看如何？”」
「“雪景每年都有，何差这一年？”」
「“可今年不同，我想与你…”」
这般的话岁长明没说出口，他将它揉碎入了眼瞳里，可惜她没看到。
岁长明看了她几秒，知道该找个理由才能让她心甘情愿的起来。好在他早有准备。
「“昨日好些人送来不少东西听说你心心念念的糕点也在其中。”」
只见被褥动了一下。
「“当真？”」
「“当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你又不是君子。”」
「“那又如何？”」
过了两三分钟，少施然悠悠睁开双眼。
「“罢了罢了，我起来来便是。”」
「我知你是故意如此，也明白自己是心甘情愿。」
少施然在床上坐了起来，疑惑岁长明怎么还坐着，便开口询问道。
「“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我要起身了。”」
岁长明见少施然赶他走，不乐意了，连忙搓手哈气，假装看向窗外。「“外面天好冷啊，不想出去。”」
「“……”」
「“我坐那边便是，不打扰你。”」岁长明站起身，在凳子上坐了下来，背对着她。
…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我好了，你转过来吧。”」
少施然坐在铜镜前，左手拿着一只银簪，抬手正要戴上。
「“这般便好。”」
岁长明转身后，悄无声息走到少施然身后。左手轻轻夺过银簪，俯下身子，动作轻柔，将它缓缓插入她的黑发里。
「“…我自己会。”」
少施然的手停在半空好一会儿才缓缓放下来，对着身后的人有些无奈的说道。
「“我想这般为你。”」岁长明灯仍旧保持着姿势不变，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的身上，淡淡回道。
铜镜里映出一对戏水鸳鸯。
岁长明站在门口，回头朝少施然伸出手。
「“此时并未下雪，若下了雪，那红衣墨发必会落雪，想来是好看的很。”」
这是少施然看见岁长明明朝他伸出手时心中所想。
「若只是红衣墨发，我便欢喜，只可惜，你并不只是。」
她犹豫了一会儿，抬头看了一眼天，没伸出手。语气有些疏离。「“快走吧。”」
说完她便自顾自的向前走，也不管后面的岁长明。
「“为何会…悲伤…”」少施然叹了一口气，有些莫名的难受。
她有所顾忌 ，这顾忌是他的痛心之处，也是她的无言之伤。
「“好……”」岁长明的声音里夹杂着失望与痛苦，他苦笑了一声。
终是放下了那只想要握住她的手。
…
「“前面便到了。”」岁长明不知何时已走到了少施然的前面。
「“殿下，已备好在这里。”」婢女上前低眉行礼。
「“嗯，下去吧。”」岁长明淡淡的回道。
只见他回头笑了，平静的仿佛刚才的事一切没发生过，问她「“可要看看？”」，少施然点头，而后抬眼望向那个落寞的他。
「“这一切，都缘因我。”」
…
「“今夜是除夕夜，东街有烟花表演，想来他因政事也抽不出身，倒不如一个人去罢……”」
少施然抬头瞥见府里都挂满了红灯笼。昂首望月，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些许苍凉感。
她一个人回到房间，换了一身红衣裳，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要换，只是想换了而已，只是这样…
她换好衣服又站在铜镜面前看了看，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但又说不上来。
她换好衣服便朝府外走去，不知不觉间竟走到岁长明的书房前。当她抬头才发觉不对，怎么走到了这里。
她低眉自嘲般浅笑一声。
但见屋里闪烁的灯光，便知是他。蛾眉微皱，她缓缓抬起手有些冲动的想要敲门。 想问出那一句
「“今夜东街有烟花表演，你可愿同看？”」
她看着手离门越来越近，又害怕了，就差那一点距离，她又缓缓放下了。
恍惚间她想起那日。
「“岁长明，你的名字是有什么寓意吗？”」
「“为何问起这个？”」
「“没什么，想知道而已。”」
「“以前的…忘记了，现在的倒有一个。”」
「“现在？你莫不是在诓我，说来听听。”」
「“愿你岁岁平安，长夜永明。”」
…
就在少施然回忆之时，书房的门从内向外打开，是岁长明。
他什么话都不说就先抓住了少施然缓缓放下的手。等少施然反应过来，为时已晚，他惊讶于岁长明的行为，瞳孔放大，看着他的脸。
「“岁长明…”」
少施然想要抽回那只手，奈何岁长明不放。少施然抬头看着他，他的眼里是心疼与疲惫的深潭。
他没理会少施然的吃惊，下一秒，紧紧抱住眼前想要留住的温暖。
「“嗯，我在。”」像春风拂过江南的柳树，是轻柔的，抚慰的，她的心安了下来。
天被黑压压的幕布遮住，云也不知所踪。
「“傻瓜。”」许久，他在她的耳畔轻声说道。
「“你说什么？岁长明。”」
「“我说，你是傻瓜，是这世上最傻最笨的傻瓜。”」
「"…嗯，我是。"」声音有些哽咽，也许…是泪。
如果有一天潜鳞见到了白羽，它会问它，你为什么不下来？白羽会告诉他，因为你是傻瓜。
…
宝马雕车香满路，风箫声动，玉壶流转，一夜鱼龙舞。
「“岁长明，你是不是…”」少施然看向远处热闹非凡的烟火表演，默默开口问道。
岁长明紧紧牵着少施然的手，听到后，长长的睫毛盖住了温柔乡，随即看向她。
「“是不是什么？”」
少施然看看他，然后摇头。
「“没什么。”」
远处烟花升空，在空中绽放如美丽的花朵，落下时又化作星光洒落人间。
风吹起他的衣袂。
「“阿然。”」
岁长明的眼里绽开了一朵世间最美的烟花。
「“怎么了？”」少施然抬头注视着远处，不在意回道。
岁长明浅笑一声，伸出手将她的头轻轻地转向他，低头吻上那朝思暮想的人的唇瓣，浅尝其中。只能让他听见的声音亲口说道。
「"我心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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