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连队在路过七连都会选择绕路走，唯恐七连这个眼看着气数将尽的钢铁巨兽会在自己眼前消失，没有人愿意看这样的结局发生
这样的回避和目光里不可避免的同情，让七连的悲伤更加无法宣泄，他们只好在训练场上发疯似的往死里练
上辈子成才没有留到最后，他是站在局外劝导许三多尽早想好离开的人，那时的他因为要去五班心灰意冷，心心念念转士官能多摸两年的狙击枪，费尽心思转了士官换来这样的结局，那时的他已经想到了退伍
这辈子早早就知道结局，但参与其中还是难以理智分析，他只能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要冷静，可在训练场上他下手还是越来越狠
淅沥沥的雨落在成才和伍六一的头上，他们用彼此最擅长的格斗技术攻击着对方，双方一招一式都带着十足的发泄感，这次场下再没有一个人喊好了
等高城被许三多喊过来救场时，两个人已经打得不成样子了，湿漉漉的作训服裹得死紧，被雨水淋得带上了阻塞感，拉扯时能听到布料近似指尖划过黑板时的声音，刺得人耳朵发麻
他们最后放弃了所有的格斗技术，像小孩子打架一样的缠打在一起，动作混乱毫无章法，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还是彼此抓着不肯放手，看到高城来了也没有任何收手的意思
“还看什么啊？”，高城一张嘴吃了一嘴的雨水，“给我把人拉开！”
场下的人分成两波上去，废了好大劲才一边拉一个把这两人拖分开，又按高城的吩咐准备把人带回宿舍去
“放开我！我自己能走！”，伍六一烦躁地摆脱开困住自己手脚的三班的人
成才给了七班的人一个放心的眼神，动了动手肘也自己站着往班里走
这次的事让成才和伍六一“相亲相爱”了一周，两个人被高城故意罚着共同打扫连部的卫生，每天训练完俩人就笤帚簸箕的凑在一块儿干活，还要时不时注意着谁往地上偷偷扔了烟头，得抓到现行他俩才能被换下去
说不出为什么，打扫卫生反而让成才平和了不少，他能去看得出来伍六一也是这样，至少在打扫的时候不用去想太多，只需要专注着哪里脏了，哪里还能更干净
伍六一跟他说，留在连部的时间更少了，能挨着四处收拾干净，好像也不错，总比没事做发呆等死强
成才赞同了他的说法，跟他一起把连部的每一个地方都打扫得很干净，心里的火消失了一大半
可让成才有些没想到的是在这样的关头，居然还敢有人敢挑衅到七连头上——团报出了错误，钢七连的战绩被张冠李戴到了大功六连的身上
哪些好不容易熄灭的火瞬间重燃，他跟伍六一眼睛都红了，跟着高城抬上连旗就往团部里面赶，七连剩余的人浩浩荡荡排成了一对，他们昂首挺胸，势必不在最后时刻给七连丢人
没想到在团部他会看见自己的熟人——李梦，上辈子只知道他被一个干事赏识来了团部，没想到居然是团报的负责人张干事调来的
冤家路窄啊，成才在心里吐槽，怎么这个人到哪儿都阴魂不散的，哪辈子都要出来恶心自己一下是怎么的，刷业绩呢？
事情很简单，团长三两句话就解决掉了，张干事被送到军营与战士们同吃同住，下一期团报公开道歉，听上去很圆满很大快人心的结局
来的时候有多气势汹汹，走的时候就有多少不易察觉的狼狈
张干事的那句“七连解散”，刺痛了每一个人，即使知道高城反驳地没错，七连只是改编不是解散，但新组建的七连始终不是钢七连了，钢七连被时代吞没了，他们就是钢七连最后留下的人
一份又一份的名单带走了许多人，七班人快走完了，钱衡国也走了，走的那天抱着成才死活不撒手，一定要成才发誓到哪儿都不会忘记他，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令人惊讶的是成才和许三多一直都没有得到调令，就连伍六一都问过高城好几次成才和许三多的去处，但一直都没得到消息
一直到他们最后分配那天，许三多被留下和高城一起看守连部，成才拎着自己的行李背包站在队伍里
“成才！”，高城念到成才名字的时候停顿了一下，看了成才一眼，“红三连五班”
“是！”，成才立正接受命令
所有人都傻了眼，红三连五班这个地点他们可太熟悉了，许三多就是从那儿来的，他们也都听说过“班长的坟墓，后进兵的天堂”这个传说
怎么会是成才啊？以成才的成绩为什么会被分到那里！可是再看成才那一脸毫不意外的表情，明显他早就知道会这样！
成才坐在新兵连没坐上的豪华大巴上看着窗外发呆，想起众人听到他的调令时全都不解的表情，伍六一甚至还偷偷问了高城，得到高城的回答后看样子差点想冲上来揍他一顿
他不禁回忆起了他跟高城那晚的谈话
在他跟伍六一因为私下格斗过火被高城训斥处罚的那天，成才在傍晚挑了个时间去找高城
“你说什么？！”，高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手底下各方面成绩都拔尖优秀的要命，狙击技术更是团里排头号的兵，来求他说自己去红三连五班？
成才双手背后跨立，表情格外认真，“连长，我是说真的，没有一点玩笑，我想求您能不能把我分配到红三连五班去”
高城凑上来盯着他打量了一通，发现成才真的是在求他这件事，不掺一点水分
“砰！”，他一拳砸在办公桌上，桌上的矿泉水瓶都震倒了，扯过成才的衣领怒视着他，“理由！”
成才被扯得踉跄几步，扶在桌子上，“连长，我现在心里不稳，我就想找个地方让自己稳下来，没有哪儿会比五班更合适我了”
“这事儿我帮不了你啊成才，连长没那么大权力可以更改团部的命令，”，高城松开他，转身背过去不看他，“而且就算能帮我也不可能会答应你！”
“连长！”，成才还欲再求
高城还是忍着气，回过头来苦口婆心地跟他讲，看起来恨不得能把他脑子里的水给倒出来
“你心不稳你在那儿你就肯定能稳啦？你去那个鬼地方你就毁了你知道吗？浪费自己的天赋能力，你以为谁都有许三多那样的运气能修路修回来啊？”
“我不会让自己废了的连长！”
“你拿什么保证？！你到了新连队，不管是哪个连队肯定都要转士官，转士官延长兵龄那几年你怎么办你告诉我？你跟我说我最好的狙击手要跑去那儿站岗？！你疯了吧你！”
高城一摆手，越说越气，“我不可能答应你，你现在赶紧给我滚出去，听安排！明白吗？”
成才犟着不肯走，死活赖着就要高城答应他，软的硬的全来了一遍，高城还是没松嘴
“那天在团部张干事旁边那个兵之前就是五班的，他走了五班肯定就空了一个位子，我要是去找红三连的连长，我相信他会同意的！”
话说出口成才就后悔了，因为高城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和失望
“一定要去？”
成才赶紧站好，“是！”
“无论如何都要去？”
“是！”
“哪怕是这么伤你连长的心也要去？”
“连长我，对不起，我刚刚说的话你别生气，是我乱说的我不会那么做的，但是连长我真的很想去五班，我求求您了就答应我吧”
成才低着头不敢看高城脸上的表情，他真的无法跟高城解释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去五班，因为五班跟七连一样早已融入了他的骨血里，如果离开七连，他就只想回到五班，回到那个他心灵上得以重生的地方去
“滚蛋吧！老子懒得管你了！”
高城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成才也不敢抬头看他，心里知道他这是答应了
“连长，我是钢七连的第4944个兵，无论我走到哪儿都不会让自己废了的，请您相信我，我在五班只会做得更好！”
……
车窗外的树慢慢少了起来，露出了部分草场的形状，成才靠在玻璃上看，渐渐有些困了，迷迷糊糊睡过去时心里还在想上车前高城跟他说的话
“你说的不会让自己废了，连长答应你的事办到了，你答应我的要是办不到的话，你就等着连长亲自上门给你从草堆里挖出来吧！”
连长还是心软啊，即使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去五班，也还是给他留足了退路，话里话外都是让他撑不下去了就找去自己
靠在车窗上彻底睡过去的人嘴角挂着一个笑，脸上映着两个浅浅的梨涡，让人无端好奇他在做什么美梦
青黄不接的草原上风沙四起，有一个出门在外许久的游子终于回到了他心里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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