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才后悔又着急，情不自禁地向前迈了一步，想要去到许三多边上安慰他，却被张力一把拉住了
张力摇摇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周围，成才转头看了一圈，全连人带着怒火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许三多的身上，可偏偏许三多还顶着这样的怒火去捡起了那枚鸡蛋
回连里的路上，一如既往地他们被五班来的人拦下了，到处打听许三多，七班的人撞了撞发呆的成才，“成才，那不是你老乡吗？”
“啊？”，成才急匆匆站了起来，物理上居高临下地对上了坦克底下的三人，抬手敬了个礼，面上明知故问道，“你们有什么事吗？”
“那什么同志，许三多他人来了吗？在哪个车啊？”，说话的人语气很温和，应该就是许三多念念不忘的老马班长了
望着老马那张期盼的脸，成才很想说来了的，现在就坐在我后面的车里，但许三多刚刚犯了那么大的错，他的话全堵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来
“他留守了没来，你们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吧，我会转告他的。”
“我就说这演习这么大场面，他才刚去肯定不会带他嘛”，一个他不熟悉的面孔嘀咕了一句，应该是他没见过的老魏
老马立马瞪了他一眼，“胡说！这么大演习会不带他？”，又抬头对着成才略带讨好的笑了笑
“我是他班长，不，是他之前的班长，同志你让他有空就捎个信儿，回来看看”
“放屁！一天是他班长，一辈子都是他班长！”，李梦原来还有这么暴躁的时候，“你告诉他要走的是谁，不是那烂人老魏，也不是那鸟人薛林，要走的是班长老马！”
成才抿了抿嘴，直起身子十分严肃的给老马敬了个礼，“是！”
他放下手，把腰弯地极低下去，对着老马笑了起来，“我跟三多是老乡，您是他的班长，那也就是我的班长了，您放心班长同志，我一定把您的话带到了”
“好好好”，老马不住地笑着点头，脸上的笑看起来又苦又甜，走之前还对他还了一个礼
成才目送着他们离开，转过身来看了看自己身后的车，有些心疼又有些生气车里的人，同时老马退伍这几个字又是像一记重锤砸在了他的心口上，他真的太难受了
没什么精神地坐回到车里，成才蔫吧着一张脸靠在车厢壁上，七班人都知道他肯定又不高兴了，毕竟听到老马说退伍那会儿，他们心里也很不舒服
张力也没什么好说的，他知道七班人都是因为他退伍这事儿不高兴，只好转移话题，“都精神点，不就一次演习输了吗？后面不过了？吸取教训继续努力就好了嘛是不？”
“是！”，七班人全部齐齐大喊一声，氛围才算是好了点
回到班里，成才着急地想要去找许三多，来不及换衣服就冲到了三班去
“许三多？”，成才一嗓子喊得三班人全部看了过来，又齐刷刷转到了许三多的身上
“成，成才”，许三多畏畏缩缩地走过来，眼睛都还是肿的
成才心疼地给他按了按眼睛，疼得他向后躲了一下，又强行忍住凑到成才的手底下，咧着嘴笑
“三呆子，你跟我来”
带着一脸茫然失措的许三多绕了几圈，他们缩到了一个围墙底下坐着
“成才，你是有事吗？”，许三多还是挤着一个笑
“别笑了三多，今天这件事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你知道在战场上你害死了我们整个连吗？”，成才语气很凶
许三多一下就收起了自己脸上的表情，看似认真在听，实则成才能看出来，他又把自己缩回了壳子里装傻充楞了
他一把抓住许三多的衣领拖到自己面前，许三多把目光移开了，“看着我三多！你到底想怎么样呢？你想过了吗？”
“什么，什么怎么样？”
“你就想这么混下去吗？你就想这样混到退伍吗？你知不知道你再这样混下去，你要么去炊事班，要么去生产基地，就像我们在新兵连说的那样，去养猪！”
“不，不会的，班长说了不会让我去养猪的！”
“所以呢？所以呢许三多？你就这样糟践你班长的心意是吗？你就这样拖他后腿，逼着他跟全年的人作对是吗？天天这样扒着你班长不去努力，不去上进，那要是他跟我班长一样退伍了呢？”
许三多突然激动起来，挣扎着大喊，“不可能！班长他不会退伍的！”
成才牢牢地抓着他，闷声吼到，“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许三多，任何人包括你我，该走的时候都得走。”
“你如果还要一直这样，你是希望成为你班长抹不掉的污点吗？是希望这是别人能够攻击他看兵眼神差，不会带兵的一个污点吗？”
“你不是老说一件事有意义没意义的吗？如果你当兵都当不好一个兵，那么你所有的意义都是废的！白的！骗子！”
成才推开他，指着他的鼻子大喊，“别人说你是个窝囊废，说你不行，你就真的是个窝囊废，你不行了吗？”
“许三多！你已经没得选了！你已经走进军营穿上这身军装了，你现在需要做的最有意义的事情就是当好一个兵。当初史班长在咱俩之间选了你，你就算是咬着牙也得走好看了才能对得起他！”
许三多摔在地上一言不发，死死地盯着旁边的地上，眼泪止不住的流，手指扣紧了身边的地
成才抱着他，给他拍背顺气，好好的说话安慰他，“对不起啊三多，我这段时间心情不好没有关心你才让你犯错了，我保证我以后都不会了”
花坛四周开着五彩斑斓的花，许三多扑在成才怀里哭得稀里哗啦的，像是哭完了这段时间里自己的所有情绪
他抽抽噎噎地诉说着自己的害怕和迷茫，新环境下的不适应和无措的不知道该干什么，成才絮絮叨叨地安慰着他
“别怕三多，做事不要紧的，没有人一开始就会是对的。我陪着你呢，你不会的，你想学的，我知道的，这些我全部教你”
他拉起怀里的许三多跟他对视一眼，“咱下榕树出来的人，到哪儿都不孬！你也千万不要再做你爸眼里的龟儿子！你能答应吗？”
许三多眼泪汪汪地点头，答应他一定要好好努力当好一个兵
“我不会去养猪的！”
“好，那你一定要说到做到”
接下来的时间里，三班人就发现许三多变了，变化是从成才演习完找他谈话了以后开始的
他开始努力了，每天训练完什么地方不达标就跑去找成才，成才加练他也跟着加练
成才可以说是一点点拖拽着这样的许三多去脱胎换骨，耗费的时间精力可想而知
史今终于不用发愁了，还特意找成才道了谢，毕竟许三多现在成才的真的很快，已经勉强能跟上三班的进度了
“不用说这些的史班长”，成才无所谓地笑了笑，“三多是我老乡，我不可能看着他被人瞧不起，帮助他是我应该做的”
成才的话听起来实在有些意有所指，史今听出来了也有些尴尬，“是我没管好班里，上次伍六一那事儿我也跟你道个歉”
“不用不用，史班长你误会了，我一向很敬重您的，您对三多的好我都看在眼里，我说那话不是想要刺您什么，我最近说话都有点这样，您别介意”
没想到自己一张嘴随便说出的话就能这么难听，成才也有些震惊于自己的功力，看来是怼伍六一怼多了，嘴皮子已经习惯了
不过说实话成才对史今，确实也没什么特殊感情就是了，他提前插手只是不想史今的手再伤一次，影响史今的考核成绩，史今成绩不出问题的话转三期还是有可能的
三多肯定也希望自己班长能留下，成才明白这种离别的痛苦，他不想三多也这样，他希望自己和三多这辈子都能少吃点苦头
给史今敬了个礼表示了歉意以后，成才提了一下许三多晕车的问题，说自己没办法解决，把许三多那333个腹部绕杠的事推给了他
顺其自然地就在当天晚上的单杠底下，他看见了努力的许三多和一旁的史今
时间总是太快了，快得令人难以释怀，来不及去释怀
成才把事情推给史今，除了不想打乱应该出现的重要节点，还有就是他想多陪陪张力，所以许三多腹部绕杠的事他一点都没管，
张力退伍的时间还是按时来了
没有像史今退伍时那样的全连相送，没有许三多曾经描述中老马退伍时的带过的兵都来列队敬礼
张力的退伍静悄悄的，天色蒙蒙的还没有亮起来，成才拎着他的行李，陪他听完了退伍告知，看他向高城和七连的连旗敬了最后一个礼
最后接过自己手里拎着的行李坐上车，车门被拉上，走了
就这样了吗？成才有些迷茫，上辈子张力退伍来送的人不是他，他不知道原来就这么简简单单地张力的退伍就结束了
他甚至来不及觉察到一丝悲伤，因为这实在是太简单了，简单得他觉得张力根本没有离开，只是去学习去交流，也许明后天就会回来
高城和指导员好像说了些什么，但他心里想着事儿听不进去，他也没有理会高城投来的关切的目光
成才只是朝他和指导员敬了个礼，若无其事地回了七班，视线扫到班里人通红的眼睛和看过来的眼神的时候，成才还想笑一笑，但他再一看张力那张空荡荡的床，眼泪就那么流了下来
他如塑封般地站在那张床前，感受着自己两辈子唯一一个班长的最后一丝气息
心想，原来这就是我们上辈子应有的告别吗？
可是班长，我好难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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