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为什么不肯直说呢?”
正在房间另侧看电视的女孩,急得叫出声。
“可能是不想让男主担心吧。”
“可是……可是这样明明更会让男生担心不是吗?”
“导演不让咯!”
林鸢耸耸肩膀,转头看向她。
女孩托着下巴,眉毛紧皱。长睫毛扑闪,一双大而亮的蓝眼睛在瓜子脸上显得分外可爱。卷长金发披在公主裙上,屈腿跪在电视前。
她简直美的不真实,像洋娃娃。
或者说——
她就是娃娃。
不知不觉,她已经陪在自己身边三年了啊……林鸢心里默默计算日子。
“爱丽丝,马上要到你生日了唉。”
女孩转过头,红润的脸蛋变得有些兴奋。
“今年你要给我什么惊喜呀!”
她站起身奔来,扑倒在林鸢怀里。
“惊喜当然不能说出来。”
长大了呀……
林鸢拍拍不断用脸蹭自己的爱丽丝,不禁感慨万千。
记忆霎时间涌上心头。一直回到初见时。
那时候,自己才四年级。
周三放学早,林鸢回家就去书房里读《爱丽丝梦游仙境》。
这本书是她从同桌那借来的。家里书柜上只有像论语一样枯燥乏味的书籍,而且大多数林鸢还看不懂。
林鸢莫名地很渴望读书,但绝不是晦涩难懂一类。
所以在同桌拿出《爱丽丝梦游仙境》的瞬间,就被封面上的兔子和女孩吸引。
于是林鸢死缠烂打许久,终于借到。
这是她第一次看这种童话故事,每个细胞都被深深吸引住了。她一直相信世界上有魔法,只不过隐藏在社会其中不被发现罢了。但她不敢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父母,如果告诉他们只能得到一顿狠狠的训斥。
林鸢专注极了,连奶奶悄然靠近都没注意到。
“林鸢。”
是奶奶的声音!
她慌张的想要收起书。可为时已晚,被奶奶一把夺过。
奶奶拿起书封面看,紧接着眉头拧成麻花。
“你哪来的这些闲书?”
“我……向别人借的……”
“不是说让你看水浒传吗?男孩子才不会看这些。”奶奶语气冰冷。
“我看不懂那个……而且不喜欢……”
“哪有看不懂的,多看看都能看明白。你就是看得太少了……”
奶奶将书撕碎,拿在手上出门去了。
“这是我向同学借的……”林鸢惊呼。
奶奶头也不回:“我倒要看看哪个同学这么教坏你。”
林鸢心里像被浇了一盆冷水。
这下自己还把同桌害惨了。
书碎了……奶奶还会告诉妈妈,而妈妈是自己班班主任,明天铁定得骂同桌。估计他以后再也不会理我了……
林鸢苦笑。
奶奶是校长,妈妈是老师,爸爸是警察。林鸢从小就生活在威压里。
闲书杂书不准看,电子产品更是完全不能接触;
被逼学习舞蹈、毛笔,自己真正喜欢的绘画手工却不允许做;
每天都有一份时间表,运动、学习甚至于吃饭的时间都被死死固定。
这些仅仅是冰山一角。
他们给爱丽丝立下目标,达到了也就达到了,没达到则要收到许多许多非人的惩罚。如在雨中跑几公里,棒子打几十下,大冬天穿着单薄的衣服被推到家门口自力更生、跪在小区门口大喊我做错了几小时……并且,她做任何事的时候都不能哭。哭了就得再被罚一遍。
这一切的源头无非是家里人重男轻女。
在母亲生产那天,全家满怀期待想要生下一男孩,很不幸诞生的是林鸢——一个女孩。所有人都不满意,但却不得不养着她。
于是他们决定,把林鸢训成一个男孩模样。但他们觉得让女孩变男孩要用更残酷的手段才能使其坚韧,所以顺理成章给予压力、施以暴行。
这些,无一不在摧残着林鸢的身体和心灵。
林鸢的生活像被上了把锁,她只能躲在黑匣子里,连外面世界的缝隙都无法窥见。
一刻间,林鸢感到无比压抑。
泪水充盈眼眶,她咬住嘴唇,几乎出了血。但泪水还是滚滚落下。
害怕爸爸罚她便赶紧躲进自己屋里。抱着床头的玩偶埋头哭。
玩偶是很小很小的时候一位哥哥送自己的,面孔已经模糊,连声音也淡忘的差不多了。
只记得他的声音很温柔,很阳光。像涓涓溪流,最能抚平人心。
妈妈一向不同意林鸢留有玩具之类的东西。可哥哥和妈妈说了很多。拗不过他,妈妈才同意把这玩偶留下。
后来搬家,再也不见他了。
但这玩偶作为林鸢身边的唯一,至今还保存的完好无损。她常常同它发牢骚,不知为什么,总有一种神秘的感觉告诉她——它能听懂。
林鸢觉得玩偶唯一的缺点就是短尾矮袋鼠模样。灰土色像只大耗子,令人不知怎么评价的好。
说丑吧,又有点萌。
贼眉鼠眼的脸上永远挂着一副笑容。
每次林鸢想哭时看到它总会笑出来。
抱着玩偶哭哭笑笑,林鸢便躺床上熟睡去了。
突然,林鸢感到有一团软软的东西贴在她脸上。紧接着是一阵热气。
她睁开眼,一张洋娃娃似的脸就摆在面前。
林鸢闭眼揉眼睛,又睁开。
这次,眼前的洋娃娃还动手戳戳她的脸。
林鸢一个弹射起步,差点把床蹬塌。
“你……谁啊?”
女娃歪头。
“从哪里进来的?”
再歪头。
“你会说话吗?”
一双疑惑的眼睛。
林鸢不再太害怕,小心翼翼靠近女娃娃。
女娃娃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呆呆地紧盯她。
“你从哪里来?”
这次,她终于有了反应。伸手指了指边上的短尾矮袋鼠玩偶。
“你是说……你是玩偶?”
歪头。
真有趣。一个丑萌的玩偶能变出这么一个活生生漂亮的布娃娃似的六岁女孩。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魔法!
忽的想到什么似的,林鸢神情变得有些担心。
“你还能变回去吗?”
茫然一脸。
“就是从外面进去——”
林鸢指指女孩又指指玩偶,绞尽脑汁模仿人被吸入玩偶里的样子比划好一会儿。
她好像明白了,将玩偶抱起捧在怀里闭上眼。不一会儿就消失了。
哇——
林鸢张大嘴说不出话。
“再出来再出来。”
林鸢摇晃玩偶。
女孩又出现在面前。
“既然你不会说话也听不懂话,那我就先教你读书写字吧!”
林鸢兴致勃勃拿了字典和语文书来。她把这个当作真实版的过家家游戏。
女娃歪了好一会头才算明白林鸢在教她。也兴高采烈地跟着学。
“天,地,人——”
“天,地,人——”
女娃开口,是软萌的奶音。
她的领悟能力超乎林鸢的想象,才跟着读看了一遍就能记住所有的字词。
“真厉害啊……”林鸢眼里满是惊喜地摸摸头。
女娃还是面无表情。
“人就是我,你是玩偶。知道吗?”
林鸢指指书面上的“人”字,又指指自己。
女娃歪头停顿一秒,也教室指着林鸢开口:
“人——”
“对!”
林鸢高兴地把脸笑成一朵花。
“林鸢。”
外面传来父亲的叫喊。他下班回来了。
林鸢给女娃递去识字卡和所有她的语文书,“你自己看看这个,我待会回来。”
随后就急匆匆出了门。
女娃盯着手中大大的“语文”,呆滞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