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露,细雪纷飞。
旧尘山谷云烟氤氲,融进黛青色的天幕,只透出空旷深邃的薄影,令世人难以窥视。谷中的街市已有了些熙攘的声响,车马行人的往来和店面摊贩的吆喝让这与世隔绝的山谷生出了人间烟火的气息。
层层落雪压落在一树梨花上,树枝颤抖着凋落几瓣花瓣。骤然在花瓣落下时,伸出一只如玉白皙细嫩的手接住了花瓣,悠然传来的女声显得格外不真实。
而在另一端的梨溪镇亦突发事端,本红绸妆点的屋内忽自外被冲撞开来,不等跪坐于妆镜前的两人回神,伴随着飘雪,一双冰凉的手便已点了她们穴道。
随行侍奉的婢女惊慌中正欲夺门而出,却同样被闯入的黑衣人点了穴道倒地。后入者瞧着地上的两人,面色隐约流露出一摸担心,但随即也被对立而站的男子尽收眼底。
“放心,没死,点了穴道而已,一会就解了。”悠悠男声忽在寂静的屋中响起,闻言,那担忧望着倒地两人的女子这才缓缓收回视线。
自人话落,女子便陡然开始宽衣解带,丝毫不绝对着男人抖落衣衫有何不对。“你还真是毫不避讳啊,好歹我是个男的。”
“我的身体属于无锋,又不是我自己的,没什么可避讳的。”话是如此说,可待女子将身上贴身衣物解开时,那人还是转了头面对着另一侧的墙面,一直到对方将婚服穿戴整齐方转回。
“我再复述一遍你这次的任务。”
“不用,寒鸦肆,我记得很清楚。”
面对女子的回绝,那被称为寒鸦肆的人却并无半分想要闭口的意思,只垂下眼眸不叫对方看清眼中神色。
“你记得清楚我也要说,这是我的职责。”
伴随着寒鸦肆低哑声音而起的,是那女子的回忆。数月之前,女子和寒鸦肆面对面站在训练室里,清冷的光线从整面巨大的窗户透进来,让她忍不住侧目,然而窗户外视线所及之处仍只见不见边际的黑色高墙。
寒鸦肆知道她在想什么,却知道她目光灼灼中的向往。
于是寒鸦肆开口说道:“这次的任务 有一些特别。”
女子这才将视线从面前腾腾升起雾气的茶盏上移到面前人的身上,她似不觉有什么,只淡然问着。“特别危险吗?”
“对,不过也特别值得。”
寒鸦肆并未多说什么,只将一卷捆好的羊皮纸递向了对面之人,见她目光落在纸张上才转而开口。“完成这次任务,你就可以离开无锋,过上你想要的日子。”
闻言,本品茶中的女子陡然抬眸,看向了他。直至女子将自己手中的羊皮纸接去后,寒鸦肆才舍得开口为她介绍着这次的任务。
“宫氏一族常年隐居旧尘山谷,自成一派,不受江湖规矩约束,视无锋为死敌。旧尘山谷地貌奇险,宫门内部遍布岗哨暗堡,且常年戒备森严,昼夜换岗从不间断,族外之人很难进入。”
已然被蒙住双眼的女子,此时正端起面前茶盏放置于鼻前轻嗅,这是她接下来几月将要为进入宫门所完成的任务。
“这些是茶。”像是胸有成竹般,她但若自如的开口。
“一杯是药,五杯是毒。”寒鸦肆玩转着手中物什,开口提醒着。见状,那女子再次端起了茶盏轻嗅分辨着,而寒鸦肆也再次开口为她介绍宫门。
“宫氏家族分为四门嫡系,以宫为姓,以商角徵羽为名。徵宫擅长医毒暗器、商宫擅长铸造兵刃、角宫外务,负责家族营生和家族的斡旋、羽宫内守,防卫统领宫门上下。”
听到这,女子似乎也选定了一杯茶盏,抬起直至唇边。“那杯是毒。”
即便听见了寒鸦肆提醒,她的手有着略微停顿,可下一秒仍然毅然一饮而尽。
寒鸦肆淡淡一笑,再次开口为她介绍着。
“这自然也有意外,多年前首领将一孤女留于角宫必经之路上,历经数月试探磨练,最终将那孤女带回宫门。”
“宫门历经百年,他们高度团结一致对外,难以瓦解。而现在,我们终于找到了进入宫门最佳的方式,就是假扮成备选新娘。”
对面女子在这时也放下了再次选择后一饮而尽的茶盏,在寒鸦肆给出答案后,摘下了覆盖在眼眸上的黑条。
“先饮毒汤,再服解药。”
“为何不直接服药。”寒鸦肆这么问到。
“不先中毒直接服药,那药也是毒。”
听到她这般回答,寒鸦肆满意的勾起唇间,似认同般点了点头。“进入宫门之后呢?”
“大门背后,就是孤立无援,无依无靠的险境,所有人都是你的敌人,你只能相信你自己。”
至此,男人似不放心般再度开口。“记住,我说的是所有人。”
而面对女子的开口询问,寒鸦肆却并未回答,唇角缓而勾笑,将手中一直盘玩的物什递了过去。
万花楼内传出阵阵铜铃声,焚香也浓得很,盖过了脂粉味。
宫子羽穿戴整齐,撩开垂挂在万花楼门口的雕花门帘,迎头就看见站在门口双手抱在胸前一脸怒气的金繁。此刻他怀里抱着一件厚重的斗篷,手背上一枚绿玉非常醒目。
他是宫子羽贴身的绿玉侍卫,宽肩窄腰,侍卫服下身姿笔挺,面容清朗俊逸。他早上在宫子羽的卧房中扑了空,才不得不赶来这里,所以此刻十分不愉。
来者不善啊,宫子羽叹气。
金繁脸色很黑,但又遮遮掩掩,躲避着周围行人的视线,羞于让旁人看到自己的脸。他个性内敛,偶尔几个花枝招展的姑娘送客出来,他都脸红。
宫子羽看着他像会变脸一样,脸色黑一阵红一阵。
“你又跑来这种地方!”金繁劈头盖脸地冲着宫子羽道。
宫子羽见状,兀自装傻。“你不也来了嘛?这么巧。”
“平时花天酒地吊儿郎当也就算了,连今天这种日子你也要往这里跑,你不要命了吗?”
宫子羽却他拌嘴争论。“新娘子们都还没到,你倒挺着急。你是新娘子吗?”
“我要是新娘子,我一定会在洞房花烛夜打断你的腿。”
宫子羽忍不住一哆嗦。
金繁看他脸色苍白,虽然嘴上生气,但还是将手里的斗篷抖了抖,不由分说地把他裹起来。他常年陪伴宫子羽左右,知道他格外怕冷。黑色斗篷毛料鲜亮,厚重保暖,宫子羽肩膀一沉,周身传来暖意,他顿时觉得暖和不少。
“怕冷还穿这么少。”见状,金繁又有了别的说头。
宫子羽看着给自己系斗篷的金繁,微笑:“还是你懂我,这大早上的也太冷了——喔去!”
金繁用力拉着带子往他脖子一勒,打了个结,以示不满。
“你想要勒死我吗?”
“想。”
金繁真心这么想的,宫子羽闻言登时感到一阵无语哽咽。
没再搭理他,金繁转身走到已经停在不远处的金顶马车跟前,打开车门,冷冷地说:“上车,你要是再到这地方来,我一定如实告知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