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黄昏的墓园充满萧索，仲秋又给这景色平添了一股凄凉。

夕阳照在身上并没有暖意，反而冷意横生，慕珂一个人在妈妈的墓碑前站了很久很久。

他有些恍惚，自己当年一意孤行的跟家里出柜，头也不回的跟着尉泽出国甚至不惜跟家里断绝关系到底是对是错。

换作是十八岁的他，他一定会信誓旦旦的说自己绝不后悔，可是现在呢，他已经三十岁了，这段时间他常常会问，他后悔吗？

问了不下千遍，但是他给不了自己答案。

十八岁的他很天真，天真到以为凭自己的满腔爱意就能战胜一切，事实证明他错了，他和尉泽在一起的这十多年伤害了很多人，最后就连自己都体无完肤。

他曾经以为自己能坚持，但是他亲眼看着，尉泽的父亲拉着他跪在他刚去世不久的奶奶的墓地旁，让他承认自己是同性恋，自己喜欢男人，尉泽罕见的犹豫了。

他奶奶这辈子最大的愿望莫过于孙子结婚生子，四世同堂了吧。

他今天陪着尉泽去医院看他生病的妈妈，女人已经瘦的不成样子，病魔将她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但是女人还强撑着给慕珂跪下，拽着他的衣角，一遍一遍哭求着让慕珂放过他的儿子，说只要能放过蔚泽让她做什么都行。

慕珂眼眶一瞬间就红了，蔚泽妈妈那时候的样子和他妈妈去世时的样子重叠，令人痛心的回忆瞬间涌上心头。

那一刻，他知道他再也留不住尉泽了。

他从医院出来后去了墓园，他想看看妈妈，尉泽留在医院陪护。

慕珂回到酒店只觉得身心俱疲，他浑浑噩噩的睡了一个并不安稳的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

他打开手机看到尉泽给他发的消息，内容大致是让他好好吃饭，自己没办法回去，给他点了外卖。

还是那样一如既往的贴心让人挑不出错处。

只是这条消息下面还跟了一条：别担心，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我妈病了情绪不稳定，你别太放在心上。

慕珂笑了，给他回了个没关系。

尉泽就是这么一个完美的人，不管以什么身份来讲。

慕珂曾经打趣他，说找了他这么一个男朋友可算是捡到宝了，尉泽就会吻他的脖子，含糊的吐出一句：那你要好好对我。

想想那时候还那么年轻，初生牛犊不怕虎，总觉得相爱可抵万难，是他们想的太简单。

慕珂托人拿外卖送了上来，他食不知味只挑了个顶就放下了筷子。

接着又拿起手机订了第二天晚上一班飞机，他不是不想去照顾尉泽的妈妈，他左右都是给人添堵，还是不去的好。

第二天他趁着时间还早就去了医院，他没上楼，跟尉泽说自己在楼下，不一会儿就看到尉泽着急忙慌的跑下来。

看向他的眼神是难掩的激动，下一秒慕珂就感觉到自己被一股大力圈住，他笑着回抱住蔚泽，轻声问：“怎么了？”

尉泽紧紧抱着他，贪婪的嗅着他身上的味道，鼻息喷洒在他颈间，只听蔚泽说：“没事，想你了。”

两人抱了好一会儿尉泽才舍得撒手。

慕珂抬起手摩挲着他下巴的胡茬：“ 别太累。”

蔚泽笑了笑：“不累。”

慕珂问他：“阿姨情况怎么样？”

尉泽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他摇了摇头，声音略带着些哽咽：“不太好。”他顿了下又道：“可能撑不到过年。”

慕珂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再次凑上去抱住他：“好好照顾阿姨。”尉泽闷闷的嗯了一声。

慕珂把手里的餐盒递给尉泽，尉泽不明所以：“这是什么？”

“鲜肉混沌，我做的。”

尉泽终于露出了笑：“你怎么做，酒店还有这项服务？”

慕珂笑了笑：“这你就别管了，趁热吃，不然待会儿就坨了。”

尉泽也没在追问，慕珂犹豫了半天要不要告诉他自己要先走，最后还是没能说的出口。

他一看到尉泽就什么都不忍心告诉他了。

他最后只是催促了一下尉泽：“快回去吧，我先走了。”

尉泽点点头，转身进了医院，慕珂看着他离开，只觉得心脏疼了又疼，他叫住尉泽，快速走上前，拽着尉泽的衣领一下子吻住了他。

尉泽先是愣怔了一下，进而闭上眼睛加深了这个吻。

分开的时候两人气喘吁吁，慕珂眼睛红红的，蔚泽问他眼睛为什么这么红。

慕珂骗他说是憋的，好催促他快走，慕珂怕他再多留一秒钟自己就会舍不得走。

尉泽直觉得他今天莫名其妙，但也没太多想，就回了医院。

慕珂上了飞机才真切的感受到亲手割舍自己最看重的东西有多痛，那种痛是丝丝缕缕的，那是一种绵延不绝的没有尽头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