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楂.3

林星染最后选择坐在了宋玖鸢的前面，那是倒数第三排靠窗的位置，采光比较好。她刚刚来七班，对同学们没什么印象，只觉得刚刚那个女同学看起来很拽的样子，不良少女装的倒是有模有样。

林星染之前在孤儿院对口的偏僻高中成绩就很好，她适应力很强，性格也好，无论在哪个环境都能交到朋友。刚一坐下，旁边的同桌就好奇的问了一句：

“你好呀，我是韩依诺，能交个朋友吗？”

林星染偏头看了她一眼。同桌是个女生，看样子个子比她略矮一点，齐刘海被发卡撇起，长相清纯可爱。她向来对交朋友这种事不怎么反感，特别是这种看起来就很单纯无害的人。之前在村里的高中，就有不少朋友现在还有联系。

林星染勾了勾嘴角，眉眼清澈地楹着盛夏的日光，笑着回答道：

“当然可以。”

那一刻的少女眼里只有清亮的光芒，满眼星辰闪耀，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内双，柳叶眉，弯眼，常笑。一直都是林星染的标配。

没有人可以拒绝此时的她，没有人可以拒绝十六岁笑起的林星染。

韩依诺怔怔地看了片刻，然后也回笑道：“谢谢，你长得真好看！”

“你也很好看。”

第一节课按照往常，唐老师先讲了一遍分班考试的卷子。林星染听的很认真，虽然她并没有参加这次考试，但林星染向来都是课上认真听讲的好学生。题目并不是很难，但也能感受到明显比村里的高中难上了一个档次，不过还在林星染的掌握之内。相比之下，韩依诺是典型的普通学生，上课不怎么认真听讲，全靠摆烂。林星染低头看了一眼同桌的卷子，很显然这人数理化是弱项，和大多数女生一样，她的数理化也不是强项。

林星染向后瞥了一眼，无意间看到了自己那位不良少女的后桌。这人没有同桌，看得出来在班里是属于独来独往的人，或者被无形的孤立了。上课时这人一直一言不发，依然按照习惯的那个姿势趴着睡觉，老师也无奈。碎发遮挡了她的面庞，和林星染刚刚好相反，她有一双染墨般的浓眉，红唇轻掩，五官锋利，及时睡着了也让人感到无形的压迫。林星染偷偷看了一眼，后桌的手指搭在素白的颈骨上，骨节分明，是女生里少有的霸气。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看着看着，忽然发现自己居然看入了迷。

少女的视线有些慌乱地暼了回来。

她感觉，自己好像脸红了。

……像无数个看到男神花痴的女生似的。

下课。

人生嘈杂，不绝于耳，几乎是以极快的速度，林星染是许柠玥家司机的女儿这件事就传遍了七班。看向林星染的目光里，有些是好奇，有些是怜悯，有些是厌恶与轻蔑。虽然这些视线很炙热，但林星染还是假装没有看见。来到豪门许家时，她就发现自己的一时冲动真是个错误，在这里，没有丝毫的属于亲人的关爱，甚至她那所谓的母亲初见时一丝丝的母爱也近乎被剥离残至。每一步都需要她谨言慎行，需要她卑躬屈膝，为她所谓的姐姐许柠玥让路。林星染不喜欢，与其这样，还不如待在孤儿院里。

“你真的是许家司机的女儿吗？”韩依诺看着她，有点想安慰，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接着这个话题，刚好自己也比较好奇，按耐不住地问了一句。

“……算是吧。”

林星染一字一句的回答。她并不想惹人注目。

“嗯……”韩依诺欲言又止，“那些人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过几天就好了。”

“好。”本来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忽然，林星染听见自己有些突兀的这样问了一句：“那个，我后面那位，是很不受欢迎吗？”

不对啊，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就是这样忽然问了一句。问完她就有些后悔。

韩依诺抿了抿嘴唇，看样子不知从何说起。

“这么说吧……也不是。”她缓慢的解释道，“她，嗯，”韩依诺压低了声音，看向后排的眼神有些后怕，像是怕被后面的人听见似的，“学习成绩不太好，年纪倒二。也是我们学校出了名的女校霸。所以说……你刚来，可能不太明白，最后别惹就对了。”

“哦。”林星染点点头。只听说过男校霸，这次倒是第一次见到女校霸，真是长见识了。

恰巧，就在这时，女校霸醒了。

这人不耐烦的抬了抬眼，懒洋洋的撩起薄薄的眼皮，眼尾微微翘起，带着涩涩的生理盐水。她先是屈指挠了挠脖颈，然后像是有起床气一般，微微偏头挠了挠后发。碎发挡住了额前，她这才慢条斯理地抬起头。

不巧，林星染恰巧回头。

两人的视线相触。

然后这位传说中脾气不好的女校霸愣了一下，主动朝她微微颔首：

“宋玖鸢，认识一下？”

话着实不多。不过声音质感磁性，清凉中性，带着属于不良少女的酷拽。

没想到这人音色还挺好听。

林星染有些讶异地挑眉：

“我的荣幸。”

……

韩依诺长大了嘴巴，怔怔地看着两人。

气氛有点微妙。

不对啊！这是传说中不近人情的拽姐吗？怎么没人告诉她，不良少女有朝一日还会主动搭话？！

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句话，放在宋玖鸢身上就很有冲击力。

韩依诺还处在震惊的状态中，倒是两位当事人神态自若。林星染转过头，从抽屉里扯出手机的一角，冲那里扬了扬下巴，对韩依诺示意道：“加个微信，以后方便联系。”

“啊？哦哦。”韩依诺这才缓过神来。她也从书包里掏出手机，划开主页，扫了一下对方的微信二维码。

面对面的时候，林星染还是更喜欢用扫码加微信。

空白的聊天记录顶端，印出这么一行字：

您已添加联系人“天上有多少颗星星”，可以开始聊天了。

林星染的微信头像是一张流星雨的图片，星光点缀下，划过夜空的流行亮如白昼，流光溢彩。背景是万般繁星映衬，隐隐约约，犹如人间万般灯火。

“很好看。”

冷不防的，她又听见那个被断定为很好听的音色再度响起，发声人还是她身后的女校霸。

她似乎是抬头冲她笑了一下。

“那鸢尾要不要加个微信呢？”

……

三人皆是一愣。

宋玖鸢不是没有被人叫过外号，但叫她鸢尾的，还是头一次。

如果没记错的话，鸢尾是一种花。

记忆里，模模糊糊地，幼年时期的她仿佛置身于蓝紫色的花海。春风熏陶，万籁俱静，蓝紫色的花随风飘荡，女孩俯身，摘了一朵。

那应该就是鸢尾花。她还见过。

从此往后，记忆都模糊不清，她也再没见过蓝紫色的花海，也再没见过那多被摘下来的鸢尾花。

这一声“鸢尾”，好像唤起了她的回忆。她好像想起点什么，但又好像没有。

她的记忆一直平平淡淡，没落的家族企业，一震不起的父亲，积极乐观的母亲。

没来由的，她感到一阵熟悉。

韩依诺像看羽毛球比赛一样偏着头，一会儿看看宋玖鸢，一会儿又看看林星染。她拼命朝林星染使着眼色，用气音附在她耳边，悄悄暗示着：“不是，你闲着没事干给校霸取外号干啥？你给我取不香吗？这下好了，要是她被你惹生气了，你得完。”

林星染依旧是那副平平淡淡的表情。她收起了眉眼的笑，挑起眉冷声应道：“嗯。谢谢提醒。”

韩依诺又愣住了：这人是……怎么了？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

林星染收起了瞎晃荡的手机，一时觉得自己刚才那样挺傻。对于面前这位女校霸刚刚升起的一丝好感也被这片沉默烟消云散。

“冒昧了，宋玖鸢同学。”

林星染丢下一句话，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过了身，不再朝后看去。

片刻后，后面的人又是一声轻笑。

“就这么叫吧。”

“代价是，我能叫你星子么？”

“还有，不是要加微信吗？”

林星染怔了一下，然后闻声勾了勾嘴角。

阳光映照着透明的玻璃窗，少女的笑容也灿烂盛颜。

那是宋玖鸢见过的，林星染最美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