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晏礼一直记得,他和白屿澈第一次见面是在一家咖啡馆。
楼下人潮熙攘,烈阳高照,时不时还有片碎的人声传入他的耳畔。季晏礼坐在书桌前,少年修长的手指散漫地捏着一支黑色水笔,百无聊赖地转着。他听着楼下议论自己的声音,稍微发了会儿呆,过了两秒钟之后才发现自己脑海里全无解题的思路。
他干脆搁下笔,又一次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腕骨。季晏礼朝宿舍窗外瞥了一眼,那堆人仍旧挤在分班名单前,迟迟未散。
七中的住宿生偏多,一是因为课业繁重,而来回走读又很需要时间,二是因为,七中的住宿质量很好,宿舍不仅隔音,而且还环境整洁舒适。季晏礼住在三楼,住的是单人宿舍,从宿舍窗户往下看,刚好能看见一抹翠绿的树梢盈上,金色的阳光洒落在枝头,隐隐约约勾勒出操场上的人影。
他一直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无论是待在那里还是看见那里,都会使他有些心烦意乱。人总是这样,习惯了孤身一人之后,就不会希望有人在身旁。
少年轻轻皱起精致的眉眼,把桌上没做完的竞赛题收拾好,扔进了书包里。他犹豫了两秒,还是把手机插进裤兜,塞上耳机,背起书包出了门。
七中校园附近,有很多道车水马龙的商业街,这些街道开在学校旁边,目的当然是为了赚学生的钱。平时七中的学生没有太多时间到这些地方闲逛,所以这些商业街生意尤其兴隆的时候便是寒暑假了。虽然七中寒暑假很短,作业很多,但最起码还是要比上学的时候稍微好一点的。
所以出了西门,便可以看见一片热闹繁华的景象。
季晏礼绕开人群,把耳机里的音乐声音调大,然后压了压深黑色的帽檐,从学校往外走去。
他紫外线过敏,所以在这种盛夏,总是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几乎把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再加上少年人身高腿长,即使有同学路过也基本不会认出来。
有时候学不进去,他就会换一个地方学习。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做成为了他的习惯。
街上车来车往,人山人海,少年挺拔的身姿却还是足以十分吸睛。许多路过的女孩频频回头,想看清他的模样。
季晏礼挠了挠掌心,迈开腿视若无睹地继续走着。在这样推销的好时节,各种商店自然不会错过如此良机,一路上不是叫卖就是音响的声音此起彼伏,都被他自动屏蔽了。
这样热闹的环境自然不适合刷题,不过在这些商业街里,夹杂着一股清流,那倒是个季晏礼常去的地方。
少年推门而入,门铃声响,长腿迈入门框。
那是一家咖啡馆,里面非常安静,在里面有很多工作的上班族,也有不少刷题的高中生。每个人各做各的,互不干扰。
季晏礼环顾四周,他习惯性坐在了靠窗的角落里,欠身坐下,放下了鸭舌帽。
少年皮肤白,透过玻璃窗的映照,烈阳依旧高照,在阳光的映射下,他的皮肤显得更加白了,甚至有些白的不正常。
他一来,即使是安静的咖啡馆,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您好……请问要喝点什么吗?”一位服务员姐姐红着脸,走上前小声询问道。
季晏礼在书包里翻找卷子的手顿了一下,他微微抬眸,思考了一秒,淡淡答道:
“要一杯热美式吧。”
“好、好。”服务员姐姐一惊,看到少年俊美的脸庞,一时间脸上更红了,她仓皇走开,两颊上依旧带着鲜艳的红晕。
此后,除了那名服务员姐姐端上了一杯热美式咖啡,没有人再上前找他,季晏礼也静静的刷了一会儿题,解决掉了一张物理竞赛卷子和一张化学卷子。
抬眼,开了一眼手机,已经是傍晚时分,窗外金色的阳光也变成了瑰丽的夕阳。
他酌了一口咖啡,又捏起笔准备再一次沉浸入题海中。
一道声音传来,打破了他缜密的解题思路,是那样猝不及防,就好像窗外溅落的夕阳,悄无声息的到来,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闯入了他孤独的世界中,一点点的、强硬的充满了他的世界。
惊奇的是,他并不反感。
“嘿,亲爱的,我能坐在这吗?”
那道声音清冽而张扬,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磁性与中气,是那样柔和,恰似刚好。
那个盛夏的蝉鸣好像就是在这一刻响起,在这之后一直聒噪。
他从试卷上移开眼,不经意间看到了少年腕骨突出的手,那只手骨节分明,指甲被修剪的一干二净,可以称得上十分漂亮。季晏礼注意到,他的手腕侧面有一颗小痣。那颗痣在少年冷白的肤色的映衬下,显得尤为刺眼。
他慢条斯理地抬眸,正好对上了少年带着笑意的眉眼,那抹笑漫不经心而玩世不恭,带着丝毫不收敛的自信与张扬。五官锋利,勾勒出光芒。
十六七岁的少年,浑身都是发着光的。
他身上,好像带着压也压不下去的锋芒,好似是少年人特有的嚣张。
这人长得很高,身材清瘦单薄,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与他截然相反的不正经的气质,就连衬衫的领口也开的很大,露出了一大片雪白的肌肤。季晏礼的目光在少年棱角分明的锁骨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漫不经心地抬眸,阴沉低冷的嗓音响起:
“可以。不过,我想我们还不认识,难道你有随便叫人亲爱的的癖好?”
对方愣住了一下,然后冲他勾了勾嘴角:
“可以这么理解。”
当时,这人给他的印象,就是个傻子。
……而且还傻得很有个性。
不过,如果他能知道这人蹲在咖啡馆门口看了他半天才准备好进来和他打个招呼,如果他能知道得到肯定答复时这人心里是有多么激动,估计就会觉得,这人更傻了。
那一瞥,悄然无息。
那一眼,就此定情。
两个少年相继无言的坐在了对面。于是就这样,在这个炎热躁动的时节,在这样烈日当空的夏天,在这个毫不起眼的咖啡馆里,他遇见了他。
后来,他去过无数次同样的咖啡馆,坐过无数次同样靠窗的角落。可是再没有这样一个傻子叫他亲爱的,再没有他坐在了他的对面。
……
仿徨一梦于咖啡馆,爱意不止于盛夏篇。
那个夏天的蝉鸣比哪一年都要聒噪,窗外枝丫疯长,却总也挡不住烈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