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鸣笛声在我的耳边回荡,让我觉得有些许的聒噪,眼前是令人绝望的黯然,我想说话,却怎样也无法开口,四肢瘫软,无力挣扎……或许我周围的人感受不到我剧烈的心理活动,我就静静的躺着,像个废人。
再度抬眼,黑暗俨然无存,眸前的床,帘子,天花板,窗,一切都是白,白的刺眼。照常理来说,白色代表无暇,纯洁,没人会觉得厌烦,但我却感觉它十分煞眼,甚至令我作呕,那一瞬,我宁愿重回黑暗,也不想看到这令我虚弱的惨白了。
门外有一些嘈杂,我不禁咂了咂舌,这已经是我第七次躺在这里了,我曾无数次的想,为什么病痛不愿带我离开这苦难的人间,偏要在死亡的边缘撕裂我,把我在生灭中来回拉扯,我乏了,以至于我每天都在绝望和痛苦中度过,我的灵魂早已消亡,我现在是一具由腐肉和烂骨堆砌成的躯壳,也可以说,它是束缚我超脱世俗的枷锁。清风悠悠,散乱了我两鬓微垂的发丝,我坐在轮椅上,两眼无韵的望着走廊窗外那似有似无的风,惘然间,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我身边,我回过神,淡淡的看向他,他微微一愣,羞怯的问了一句:"姐姐,可以和我玩么?"他是我邻床的小男孩,那是他第一次和我打招呼。前几天因为急性白血病送来的,当我听到这个小男孩所剩时间不多,我还替他感慨了一下命运对我们的不公,但当我看到他一脸无所谓,脸上洋溢着笑意时,我的震嫌溢于言表,我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说:"好啊。"自那以后,他每天都会跑到我的病床上,听我讲故事,给我画画,那段时光,也许是我这辈子最难忘的回忆了,一段时间后,我发现男孩的父母似乎从未来过,只是不时会有一个拎着水果的老爷爷来看望他,那日,我便问他:"你的父母呢?怎么不来看你?"他听到这句话,怔了一下,抿嘴低下头,不语。我当时心理还叫骂着这对薄情的父母。
后来从值班的护士口中得知,他是个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那日的老爷爷是孤儿院的刘院长,护士小姐说:"这两人比亲祖孙还亲,当时知道他得了这个病,跪着求我们一定要治好他,唉,真可怜。"听到这,我的泪止不住的留下来,感叹这无血缘的亲情,甚至超过亲情,同时也对我之前的无端猜测懊悔愧疚。
我虽然不是孤儿,但早年父母也在一场交通事故中离世,只剩我一人在这城市闯荡,自此,我下定决心,一定要给这孩子加倍的关心和照料,虽然弥补不了他失去的那份亲情,但我觉得,让他在走之前再感受一下这世界的余温,日后的玩闹交谈中,不觉间,我俩也成了彼此唯一的精神寄托。
他画的很好看,有青山白云,还有随风摇曳的芦苇,我欣赏着,随口问了一句:"你喜欢山水?"他直勾勾的看向我,摇了摇头,说:"不,我喜欢风,听风声,很享受,风撒到身上,很舒服。听说草原上的风很美,我的梦想就是去那里看看。"他说这句话时,眼神里充满真挚和渴望,我淡然一笑,拍了拍他的头说道:"一定会实现的。"
次日傍晚,落日的斜晖如红纱般轻遮病房,为房间里那枯燥的白添上一抹血色,小男孩轻轻地爬上我的床,拍了拍我,我侧眼看他,小男孩眼神复杂,眼里藏不住的难过,我问他怎么了,他说:"姐姐,我要去看风了。"我疑惑中带着一丝惊讶。"什么时候走?""就明早。"我笑了笑,虽然有不舍,依然说道:"那不是挺好的吗?你的梦想就要实现了,伤心什么?"他用泪汪汪的眼睛看着我,问道:"姐姐,我走了,你会想我吗?我舍不得你。"我强忍眼中的泪水说:"想!当然会想,傻孩子,姐姐等你回来,我还想听你讲风,看你画画呢!"他眼中一亮"好!"那一夜,我,未眠。
翌日,刘院长的车早早就停在了医院门口,我领着小男孩的手,从病房一步步向大门走去,这一路上,我叮嘱了他许多,他嗯嗯啊啊的应和着,直到快出门时,我问了他一句:"你怕死吗?"他看向我,异常严肃的看向我,我心里一紧,平日里从未见过他有如此神情,我刚想说什么,却被他用坚定的话语拦住:"我不怕!"三个字,斩钉截铁。"死了不就是去另一个世界了吗,万一那个世界有我的爸爸妈妈呢?"我哽咽了。-个孩子能用如此坦然的勇气去面对死亡,我讶然。
看到刘院长从车上下来,小男孩话锋一转,说:"姐姐,我不在的这几天你一定照顾好自己,每天都要开开心心的,等我回来!"我点了点头,蹲下来抱住他,很紧,很紧……
男孩上了车,刘院长径直朝我走过来,攥住我的手,狠狠地握了握,郑重的说了句:"谢谢。"车走后,下起了小雨,我就伫在原地,呆呆地望着远方,久久未离去,脸上有水滴划过,不知是雨,还是泪……
男孩走后,我回到病房,我的身体已经尽数被雨水侵袭,我就那么坐在床上,望着窗外,望着远方……
我的精神状态很不好,甚至连能医治我的药都觉得难以下咽,我与小男孩已经分别三日了,但我却犹如三年未见,格外迫切的想要听听他的声音,突然记起,刘院长之前塞给我了他的联系方式,我立刻翻出那串号码,拿出手机,拨打……"滴﹣---"一串长音,"您好,请问哪位?""是刘院长吗,我想问……""他已经去世了……""什么!这不可能!"这句话宛如晴天霹雳般直击我心头,我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略微带着颤音问"可是……可是他前两天还好好的啊,怎么……"刘院长一脸无奈"唉,这孩子上车就闭上了眼睛,我以为他累了想睡觉,就没叫他,到了地方下车,看他没反应,一摸,都已经凉透了……没告诉你,就是怕你接受不了。"我的呼吸和脉搏骤然停止。"啪嗒"手机滑落到地上,我愣怔了整整十分钟才缓过神来,那一晚,整座医院都能听得见我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这件事,已经过去三年了,我痊愈了,他却离开了我,我每年都会去看他,他的骨灰就埋在孤儿院后院的老槐树下,每次去,我都会带一束花,和一个关于风的故事,他救赎了我的灵魂,救赎了我的人生。
你未能实现的梦想,我替你实现,独立草原,展开双臂,听风,感风,用心去看风。如果可以,请将我的生命放逐在风中,用风来掩埋我们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