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八月，秋高气爽，山谷中植被茂盛，凉意却比外面更重一层。
肖耐坐在窗前，手中执一卷医书，久久未曾翻页。
山间的风扑来，将窗外桂枝上娇嫩的花儿拂落，落到满载墨字的书页上，也惊醒了沉浸在不知名思绪中的肖耐。
今年的桂花，倒是正当时……
肖耐将木窗再推开一些。放眼望去，窗外桂花树缀满了淡黄色的团簇小花，浓郁的桂花弥漫在山谷中。
远远的，能看见村中顽童爬上树，摘取桂花。中秋将至，想必是为了制作桂花月饼。
肖耐记得有一年中秋，桂花开得格外迟，自己闹着要吃桂花月饼，母亲便将父亲药柜中的桂花取来做了月饼。那滋味，至今难忘。
“咚、咚、咚！”
肖耐【不悦】谁？
被打断回忆，肖耐微微抒起眉。
他本就离群索居，不爱与人交际，每逢中秋等团圆佳节，更是心情不佳，闭门不出，除了顾神医，鲜有人会在这时拜访他。
肖耐【惊讶】你怎么来了？
门外，秦昕妤俏生生立在那儿，面上薄纱轻覆，只露出清丽的眉眼。
见到肖耐，秦昕妤双眸一弯，笑容温柔，举起手中提着的两坛酒。
秦昕妤今年桂花开得格外繁盛，我闲暇之余便摘了些酿酒。知你喜爱杯中物，就送两坛过来。
肖耐连忙接过她手中的酒坛，掂了掂，分量可不轻。垂眸一看，秦昕妤细嫩的手指已被捆缚酒坛的红绳勒出红痕。
他下意识伸手，想要拉过秦昕妤的手查看一番，半途又觉唐突，伸出的手拐了一个弯，假装扶了扶头上发冠。
肖耐辛苦你了……进来坐会儿？
秦昕妤不了，我……我其实是来辞行的……
秦昕妤回头遥遥一指，在崎岖的路边，一头小毛驴被拴在林边，它背上驮着行李，侧着脑袋，似乎在往这边张望。
肖耐你要去哪里，不继续跟随老顾学医了？
秦昕妤我拜师学医至今，未曾与家人团聚，数日前母亲寄来书信，言思我甚切，想让我归家团圆，所以……我节后会回来继续跟师父学习的。
肖耐【呢喃】团聚……也对。
秦昕妤双亲俱全，回家团圆也是人之常情，不像他……
肖耐神色征征，脑海中划过父母的音容笑貌。旧时那些生活趣事，仿佛就在昨日，又仿佛隔了很远很远，远到无法再次触及。
秦昕妤你怎么了？
秦昕妤不知肖耐年少时的家中变故，见他神思不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可算把他的魂儿招了回来。
肖耐我没事……你稍等片刻。
肖耐转身回房，从药柜上取出一串小药包，交给秦昕妤。
肖耐这些药包，有些是抵御湿寒的，有些是防虫驱蚊的，都有写名称，对你此行应有臂助……
肖耐一路顺风。
目送秦昕妤远去，肖耐拎着两坛桂花酒回屋。
他房中陈设有一个药柜，里面装满药材，还有一个书架，摆满医书。墨香与药香，常年缭绕此间。
与之相对，寻常的生活用品却少得可怜，没有人气，往日也不觉什么，如今却越发显得凄清寂寥。
肖耐勿做小女儿姿态，今日的医书尚未看完。
肖耐低声告诫自己，又坐到窗前拿起了那卷医书。然而，心绪浮动之下，又怎能将本就晦涩深奥的医书看进去呢？
他勉强自己看完一页，翻完页后却怎么也记不得，之前看完的那页写了什么。这般一边看一边忘，纯属浪费时间。
罢了，权当放几天假，中秋之后再补上吧。
肖耐索性放下医书，主动去顾神医家串门。
顾神医躬着身，拿着剪子，在一片重蕊叠瓣的甘菊中挑挑拣拣，许久才将一朵品相完美的甘菊剪下，放进手边的簸箕里。
他直起身歇歇，揉了揉酸疼的老腰，转头瞥见肖耐，喜不自胜。
顾神医你小子居然出门了？来得正好，帮老头子我干干苦力活儿。
顾神医不跟肖耐整那些客套的，直接把剪刀塞到他手里，还在旁细数要求，格外挑剔。
顾神医注意啊，霜打过的不要，颜色浑浊的不要，花瓣太瘦不要，花瓣缺损不要……
肖耐一挑眉，他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外人，哪里需要顾神医在身旁念叨，被人听了去，还当他是个刚拜师的小学徒呢，这可不能忍。
他站在那儿没动，拿着剪刀空剪两下，把着玩儿，打算等顾神医说完。谁知顾神医念叨起来没完没了，肖耐睨他一眼。
肖耐你来？
顾神医【咕哝】你小子，一点都不知道尊敬老人家……
顾神医也没生气，肖耐那个死脾气，他又不是不知道，咕哝两句后，到亭子里坐着歇息，美美地喝了口热茶。
肖耐到底年轻，眼睛尖，动作快，手起剪落，很快就把附近品相完美的甘菊都挑了出来。
肖耐老顾，你要炮制甘菊泡茶？
肖耐将簸箕放到阴凉通风处，等这些甘菊慢慢干瘪后，才能进行下一步，当然，后续自有顾神医操心，他只是顺手而为。
顾神医是啊，我这还有些成品，泡了壶茶，尝尝?
肖耐行。
茶盖中，被热水泡开的甘菊，花瓣玉白、花蕊深簧、色泽均匀，茶汤浅黄鲜亮，澄清明澈，散发淡淡清香，入喉甘醇微苦，乃是上品好茶。
顾神医这甘菊茶，养肝明目，清心定神，很适合心思不定的人……
顾神医意有所指。他知道肖耐家中的变故，可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希望随着时间流逝，肖耐能够放下。
肖耐没搭话。顾神医心中叹息一声，挑起另一个话头。
顾神医顾离在外面到处跑，过节都不回来，昕妤又回家了……可怜我这老头子，中秋想上山赏月都我不到伴……
肖耐……
见顾神医眼睛瞄着自己，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肖耐难得一笑。
肖耐那就一起吧，老顾。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