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 【序之夜·半条生命线】
龙暝从小就有一个特蠢的绰号，叫做：二猫子。
因为他出生的时候，手心里只有半条生命线。
他家老糊涂的奶奶，神神叨叨地告诉他家爸妈说：
“只有半条生命线的孩子，天生魂魄不全，易招邪祟，更易早夭，恐怕养不活了。”
“想要保命的话，就先起一个贱名当绰号，看看能不能避邪吧。”
无数事实证明：老人家们，是不可以胡乱瞎操心子孙们事情的。
如果你不断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将更有可能发生。
——Edward A. Murphy《墨菲定律》。
强烈的心理暗示，让所有看起来仅只是概率问题的奇遇，都变成了顺理成章的古怪现象。
奶奶这句神神叨叨的瞎话，就像一段阴魂不散的诅咒，伴随着龙暝一点点长大。
龙暝的童年，几乎就是在一个个古怪故事里度过的。
龙暝4岁的时候，和外婆隔壁邻居家的两个小哥哥玩了一天。
外婆问他：“我们公寓一梯一户，一层楼面就是一家，哪来什么邻居家的小哥哥？”
龙暝指着走廊里的垃圾管道说：“两个小哥哥住在这扇小门里面。”
外婆满腹狐疑地拿钩子捅了一下垃圾管道。结果，从里面勾出来一黑一白两只腐烂已久的死猫。不知道是哪家小孩恶作剧，把它们弄死后直接从垃圾管道里扔了下来，正好卡在了外婆家的那层楼面里。
外婆见后，辗转反侧，不敢入眠，大病一场，夜半想起龙家奶奶的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啊，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诡异啊离奇，这垃圾管道里必有妖孽，八成还跟龙暝有关。
事后，老太太根本不问龙暝是不是年纪太小指错了门路，催着外公就卖了老房子，搬了新家，还正儿八经就定下一铁律——
从此以后，外婆家摆年夜饭，龙暝这小邪祟儿，必须自个儿端着碗筷，坐到犄角旮旯里头去吃，不准跟表哥表姐们同坐，以免晦气传染。龙妈你敢不服？不服你别进娘家大门呀。
龙暝一看妈妈跟外婆怼上了，赶紧夹着猫尾巴缩到犄角旮旯里，暗搓搓跟土狗子一起扒饭。特别弱小可怜。
龙暝5岁的时候，爸爸让他下楼买包烟。
龙暝捧着香烟开开心心回家，忽然从背后跑过来一个中年男人。
男人说：“小猫儿，这烟卖给我吧！”
男人说着，就一把抢过龙暝手里的香烟，飞快消失在了街道尽头。
龙暝吓得哇哇大哭，把大半个弄堂的街坊邻居都引来了。
爸爸气冲冲地伸手要打他：“二猫子！你是不是用钱买了冷饮，还在这里撒谎骗人？”
龙暝吓得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币：“爸爸不要打我，那人给我钱了，我现在就去帮你再买一包烟来！”
爸爸低头看了那钱一眼，顿时脊梁骨一阵发毛——龙暝掏出来的，竟是张一千元的冥钞。
爸爸当时一慌也傻眼了，跟妈妈一起，暗搓搓把龙暝锁在房里关了好几天，生怕他让不干净的东西给招了魂。直到很久以后，爸爸这个高级知识分子，才突然想起来问了句：
“孩儿他妈，你说……那个半夜抢香烟的男人，该不是巷子口寿衣店里头那个专门吓唬小孩的流氓老赖吧？”
事情都过了那么久，谁知道呢。
反正龙暝名声就是一天比一天邪乎了下去，很快得了一新绰号：龙小邪祟儿。
龙暝6岁的时候，在一次邻居聚会上，他忽然对妈妈说：
“妈妈，我听到和尚念经唱歌。”
妈妈让他不要胡扯：“二猫子，你知道和尚是怎么念经的吗？”
龙暝说着，就给妈妈唱了一段。
稚嫩的童声，念着冗长的经文，像是一种妖异的悼文。仔细一听，竟还是段《往生咒》，标准版。
妈妈吓得赶紧让这小崽子闭嘴。
但是三天后，那段经文真的出现了。
隔壁邻居家的阿婆忽然死了。
她家子女请了一屋和尚念经，念了整整一晚上。
那些高僧所唱的经文，和龙暝三天前所唱的一模一样。
龙暝为什么会提前听见这段《往生咒》？
邻居家三姑六婆，闲来无事，你一言我一句，唧唧喳喳就把龙小邪的神通给吹上了天去。
龙暝那年只有六岁，支支吾吾说是从电视里学来的，那天随口就唱了，啥都不知道。
结果，前科太多，没人信他。
有一个隔壁阿婆家的亲戚，带着黑纱，围着白布，忽然冷不丁怼了一句：“龙家老太太不是说这小赤佬只有半条命线，易招邪祟，更易早夭么？怎么只见他招邪，什么时候早夭呢？”
脾气一贯很好的爸爸，忽然把茶杯敲碎在桌子上，怒道：“都给我滚出去！”
龙暝搬家了。
爸爸妈妈因为难以照顾这个麻烦的小孩，把他送到郊区奶奶家。
奶奶家的庭院非常大，有假山有池塘有亭台楼阁，还有画檐飞角，好几代前也算是江南古乡一大富户。奶奶看着龙暝手心中那半条生命线，看着孙子人善被人欺的惨样，一阵心如刀割。
好了。完了。
老太太心如刀割，老八股的神神叨叨就又开始了：
“二猫子，你出生的时候，被邪祟偷走了半条命，纵使家里给你起了贱名，避了大凶，恐怕也是活不久的，奶奶……替你向天买半条命回来好不好？”
龙暝呆若木鸡地望着奶奶：“那是神马东东？”
老太太立刻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起来：“二猫子，你知道吗？在我们龙家古训里，如果家里生出了只有半条命线的贵公子，家里大人，就会替他买一个双生同命的男孩回家，让男孩在他的手心里刻一条新的生命线——这样的话，贵公子的命线就会随着年纪增长，慢慢沿着男孩刻下的方向，健康延伸下去……这就是我们龙家古训中的一段老话，只要向天多买半条命，咱家小邪祟儿就可以健康长大了。懂不。”
龙暝呆若木鸡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小屁孩当然完全不懂这老太太所谓的“多买半条命”是什么鬼玩意儿。
他只知道，爸爸说：奶奶这人，神叨，年纪那么大，改不了了，咱只要哄她开心就好。
龙暝傻呵呵地说着：好啊好啊买啊买啊。说罢，一溜烟就跑到庭院里去玩了。
几个月后。忽然有一天。
一个银发紫眼的异族少年，将他从假山上面一把揪了下来，淡淡问道：
“你就是那个要买人命的小孩？”
龙暝呆呆盯着这少年人看了好久。
这异族少年，皮肤白得近乎透明，一双玫紫色眼睛斜飞而起，半掩在灵光辉闪的银白色留海下面，璀璨剔透，明显跟邻居家常来串门的熊孩子们长得不一样，唇红齿白，着实好看得紧。
“哥哥你怎么眼角吊那么高？长得就像只银毛大白狐狸精似的！哈哈哈。”
龙暝脸颊红红，挠挠后脑勺，傻呵呵笑道：“要不要一起玩？我是二猫子。我喜欢大白狐狸精。”
那异族少年根本不理他，眯眼说道：“把手给我。”
龙暝乖乖地把手递给了他。
那少年直接拿出一柄刻满符文的红晶石小刀，猛地在他掌心用力一割而下！
血如泉涌。
龙暝痛得哇哇大哭起来，奶奶却站在远处，狠心一闭眼，根本不理睬他哭闹。
只有那银发紫眼的异族少年，嘴角扬起一抹苍凉意：
“买人命者，自食恶果。当你生命走到尽头之时，我们还会再见的。”
“唔哇——谁要见你？滚你丫的臭流氓！大白狐狸精什么的最讨厌了唔哇——！”
龙暝纵声大哭，掌心从此稀里糊涂的，就多了半条不属于他的生命线。
这小邪祟儿日子根本没见怎么变好过。
该咋倒霉咋倒霉。该咋被欺负咋被欺负。纯属白挨一刀。
直到十二年后，再次见到那个古怪的异族少年。
龙暝说：“我一生中所有真正奇妙的事，全都是从那一天开始的。”
那一天，再一次，遇见他。
当生命走到尽头，一切终将回归原点。
十二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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