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
皇上端坐桌前批着奏折。他性子较真,便是请安折子,都是仔仔细细看过。
六月河南夏被旱灾还在赈灾这会子又赶上入秋黄河泛滥。山东闹出贪腐大案,百姓围困当地县衙。
这些皇上处理起来游刃有余,毕竟早在他还是雍亲王时就没少帮皇父处理这类事物。
还在思虑着如何充盈国库,一封都察院奏折勾起了皇上的怒火——
八王爷廉亲王嫡妃郭络罗氏在宾客上门恭祝八王爷得封廉亲王兼总理王事务大臣兼管工部和理藩院的宴会上,大放厥词——“有什么值得贺喜的,我们夫妻不过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罢了。”
“放肆!”
朱笔被重重摔下。
皇上面色难看,有心思被拆穿的难堪,更多的却是觉得老八实在不识抬举。
好在多年劝诫自己戒急用忍不是白费的,转瞬皇上面上已然再看不出什么来。
一旁随侍的苏培盛是伴着皇上一起长大的,倒是能看出他几分真实情绪。却也不敢在这关头说什么,只小声细细吩咐徒弟小厦子去茶房备些万岁爷平日里爱的那几样瓜果点心来。
“好!”皇上情不自禁朗声道。
原来是闽浙总督觉罗满保疏报,倭寇作乱台湾,有义民李直三等倡率乡勇,协助官兵击败贼众。
苏培盛觑着万岁爷的脸色,趁机讨好道:“万岁爷,吃些茶点歇息一会子吧。”
刚得了好消息,皇上也放松下来。
苏培盛着实是个贴心人,茶点一上来,万岁爷就笑了。
无他,这套餐具是御窑厂新烧制出品,前个儿送上来时他才夸过胎质细腻,釉汁莹润,菊瓣棱线坚韧有力的十二色菊瓣盘。
今儿上的糕点和点心几乎都是白色的,餐具便选了天蓝色。
白与蓝,是雅致又舒适的搭配。
皇上夸了句:“你倒是用心,这眼力不知道超过多少人了。回头自个去朕私库领件赏。”
苏培盛一脸喜不自胜与有荣焉,道:“谢万岁爷的赏,奴才这都是万岁爷调教有方。”
夹起一筷子白嫩荔枝,清淡又不失甜腻的滋味在嘴中蔓延,不由得便想起殿选那日见到的瓜尔佳氏。
当日他倒是没说错,那小妮子和眼前这细腻果肉像极了,一样娇嫩可爱得紧。
小厦子自殿外而来,跪下禀报道:“万岁爷,皇后娘娘求见。”
收敛笑意,皇上淡声道:“宣。”
皇后乌拉那拉宜修提着食盒,脸上带着二十多栽如一日的端庄笑意而来。
待到皇上面前站定,宜修深蹲福请安:“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皇上淡声道:“起来吧,你身子不好,不必拘礼。”
“谢皇上体恤。”宜修起身,示意自己的陪嫁宫女剪秋将食盒放上御案。
是老鸭汤。
试毒太监很快上来又很快下去。
皇上很给面子的一饮而尽,他确实很喜欢皇后宫里的这一碗老鸭汤,尤其喜爱汤里极其入味的酸萝卜。
只可惜宜修这人回回都要扫兴,果不其然——
“皇上,老鸭汤滋味虽好,可老祖宗规矩食不过三……”
碗碟被搁置在桌,发出声响。
后面的话宜修便是未说完皇上也知道,便闷声直接道:“你今个儿来是有什么事?”
宜修觑着皇上的脸色,心里也有些不好受,可这不就是她身为妻子的本分吗?
定下心来,宜修缓缓开口道:“三旗秀女都已经阅看结束,臣妾带了秀女名册来给皇上过目。”
皇上看着名册,宜修试探性地开起玩笑:“还没恭喜皇上又得佳人,听说满军旗的瓜尔佳氏姿容出众,太后赞汉军旗的沈氏端庄娴雅颇有敬嫔风范,而那甄氏活脱脱就是……”
皇上听着这话心里腻歪得不行,见着宜修笑不达眼底的模样,不耐烦道:“不过眉眼之间有几分相似罢了。”
宜修倒不惧皇上冷脸,左右这么多年来也习惯了,只当听不出,问道:“那皇上都要给什么位份?”
皇上瞥了眼宜修,她仍是一副端庄娴静的样子。
“博尔济吉特氏贵人,富察氏贵人,瓜尔佳氏贵人,方佳氏常在,沈氏贵人,甄氏贵人,夏氏常在,安氏答应……”
宜修听到甄氏贵人,面色一僵,很快又恢复笑意,道:“虽说鄂敏位卑但瓜尔佳氏好歹是和太妃族侄女,贵人也当得起。要不皇上您再给个恩典让内务府呈上个封号,毕竟这瓜尔佳贵人叫着也不太好听。”
皇上倒是没想到宜修还能说出这番话,转念一想,这是想拉拢瓜尔佳氏呢。
遂颔首道:“皇后贤惠,那就给个封号吧。不须更待妃子笑,风骨自是倾城姝。就赐姝吧。”
海山仙人绛罗襦,红纱中单白玉肤。
不须更待妃子笑,风骨自是倾城姝。
苏轼的诗。
殿选当日宜修虽未到场,可发生什么她是一清二楚的。
宜修出自满族大姓乌拉那拉氏,和文鸳一样是旁支,甚至他们这一支曾经是包衣,是在宜修父亲立下战功后才得以抬旗。而她是庶女,嫡母已有爱女,碍着面子着人教导她些规矩和理家管事罢了。被指给当时的四阿哥为侧福晋后,为了迎合夫君她才学起些诗词文墨的。
瞥了眼桌上的荔枝,宜修笑着逢迎了几句,待气氛渐好后,才略有些为难道:“甄氏贵人却有些不妥,蒙军旗一个贵人,满军旗两个,汉军旗不好和满军旗一样,那沈氏是沈自山的女儿。”
“那常在吧,也赐个封号。莞,莞常在。”
宜修心一紧,宛。
她垂下眼掩饰眼里的不甘愤恨,皇上啊,这么多年您脑子里的水还没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