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尽头是个大露台,阳光斜照着正好,几套黑色的桌椅随意的摆着。
傅行走到时,夜司正散漫地坐在桌边,盯着远处的绿植出神,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让博行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微风扬起他前额的黑发,鲜红的眸子里,印出了博行的笑容:“想什么呢?不高兴了?”
他看着傅行坐到自己面前,将自己的手环放到桌上。
白色的发丝根根镀光,银丝般因风而动,一闪一闪的,看得人久久不愿放开视线,风中音色温柔:
“要不和我说说呢?或许会好受一点……”
他不语,先是将全息屏全都按出来,重新接上了实况,又打开各种报告,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似乎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开口。
其实他也不明白,他生气的点在哪里,因为博行的否决?又或是对于他们关系的不确定?他不清楚,但心底就是股无名火烧了上来,即使他知道,这根本没生气的必要。
见此,傅行先开了口:
“他误解我们的关系了,我想说的是,你是我至亲般的...…”
“我知道”他很生硬地打断了对方的话,好像是不想听到后面两个字,又为了不让傅行起疑心,将头侧过去,解释道:
“我很烦别人在我面前提我的情感状况,一个两的都不知道是我要谈还是他们要谈, 这么喜欢问东问西自己谈去啊!”
闻言,傅行笑了一下,这个小新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精准无误地踩进每个人的雷区的?可话说回来——
难怪到二十八岁了还单着,情有可原,傅行有些好笑地想着。
“是他大冒昧了,但也不要对人家动粗啊……”
夜司深吸一口气,似乎是竭力压住情绪,看向傅行的眼神忽然格外认真,让博行有些发蒙,莫非他有什么大事要告诉自己?只听他压着嗓子,无比轻地问了一句:
“我是你的什么?”
“弟弟啊”
傅行更加不明所然了,不是说他知道吗?为什么又得亲自问一遍呢?怕他不满意,傅行又上句:“你比亲弟弟还亲呢!”
这还差不多,夜司终于肯稍稍放晴了,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
他继续低头划动着一项报告,又抽空撇一眼实况,双手抱胸,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顺手将报告弹给傅行。
阳光下,他的眼睛闪动着漂亮的光泽,视线无声地落到傅行身上,那双蓝眸正专注地看着报告。
半晌,傅行抬起头,静静看向他,
“混合体……我在实验室见过,怎么?”
“你见过?”夜司坐起身,压低了眉头,很是严肃:“说说?”
“实验室有段时间经常抓人过来,注射蜘蛛人毒株,这么多人里面我记得就活下来了一个吧,而且总是失控,我被叫去处理、交手过几次……”
“很难控制吗?”
“也不算吧,我想是那人压制不住毒株,毕竟他的身体没经过改造就接种病毒,是个正常人都受不了,而且,你给我看的这个——”傅行点了点报告,“他不是实验的产物,是进化的结果,应该没……”
“等下”夜司有点听不懂了,“什么改造?”
“唉”傅行突然发觉他有点傻,想也知道,不经过改造的正常身体怎么接受合成?普通人不改造身体就就去合成,会像气球一样炸开,毕竟普通人经受不住合成带来的力量。
“就是改造身体机能,让身体更好地接受心源”
他说着,把袖子撸到上臂,那条手臂泛着病理性的苍白,大大小小的针孔和淤清数不胜数,一条顺着血管爬在整条手臂的蓝线,像青筋一样突起在皮肤表面,看得人心一揪,简值不忍直视。
他却毫不在意,继续解释说:“像这样……但要是你们天生有异能,身体机能比普通人好,就不用改造了……嗯?怎么了?”
夜司毫无征兆地握住他的手,傅行看他盯着那根蓝线,以为他厌恶这些,于是便想将手抽回来,同时感觉到自己的不妥,伸手准备将袖子褪下去,夜司就出声止住了他。
“别动”
他的动作停住了,嘴角的笑也染上几分抱歉:“已经没事了,真的……”
夜司没回答,只是用手指轻轻摸着那根蓝线,他的指腹有一层很薄的茧,抚过的每寸皮肤都有些发痒。
疤痕在这样白的皮肤之上,每一处都格外引人注目。他仔细的看过每处的伤疤,片刻之后,才松开傅行的手。
那双红眸里,不知不觉中,全变成了自责和心疼,藏在表层的平静之下,让人难以察觉。
但就算他不表露,傅行也知道,他肯定不开心了,傅行在心里直叹🍄气,好端端的给他看这个干什么,除了影响他的心情什么用都没有。
也是一个人太久了,有些苦都不知对谁诉说好,说了,又会扰乱别人的情绪,不如自己一个人消化好,少点给别人添麻烦,他这么想着,默默的将手臂盖了起来。
两人都没说话,各自看着全息屏,各自在想各自的事情。
两颗心脏,各自不安的跳动着,在长久的无言里,渐渐同频共振。
太阳升高了,斜斜地照在他们身上,两道影子被拉长。
不知过去多久,反正傅行被晒得身体有些发烫了,伸手将头发全技到后面去。只是一会没着实况,屏幕的场景里就满是白气
这是怎么回事!?
他看向夜司,夜司多分了块全息屏出来,将时间倒了回去查看情况。
原来在几分钟前,林永明就已经到了中间的蚁巢,正准备等俞明景发信号,就看到一个金发男人从蚁穴中爬了上来。
让人惊奇的是,他有一双非的手臂,像恶魔的前爪,粗壮的肌肉突起,通体黑亮,锋利的黑爪上沾满了鲜血,淋淋沥沥地往下滴着。
这到底是人还是怪物?林永明一时愣在原地。
男人那幽绿色的竖瞳一下子锁在了他身上,林永明被吓了一跳,只敢用余光乱瞟。
冷不丁的发现,男人身后有条细长的黑色尾巴,顶端还有个黑桃尖,在空中一甩一甩的。
这尾巴他曾见过,是菲波科特恶魔兽的尾巴,那种级别的特异体尾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男人身上?
种种问题在他脑中开,但不等他回过神,同伴的声音便响起来:“快捂住口鼻!”
他猛一回头,穴口处正腾起白气。不用说也知道,是这个男人先手杀死了蚁后,而这正导致了最坏的结果——
几乎是在数秒之内,地面猛震了好几下,苍蚁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同时,穴口也开始源源不断地爬出苍蚁,目的明确地向他们冲去。
苍蚁暴动了。
它们来势汹汹,一波接一波地涌来,无穷无尽。
几人慌忙捂上口鼻,林永明示意同伴后退,他准备焚烧蚁穴,先把最近的苍蚁全弄死再说。
谁料那男人既不后退,也不捂口鼻,急得他向男人走近了几步,刚想开口提醒他,男人就突然跳进了蚁穴中,几道鲜血飞溅在穴口,看着的几人都没反应过来。
不是?他不要命了?!几人不知所措地看着洞口,男人还在里面,哪敢用火去烧。他们纷纷转向林永明,一个个都在向他询问办法。
林永明一咬牙,也跟着那男人一同跳进了蚁穴中。
这下不仅在场的人傻眼了,连屏幕前的傅行也傻眼了。
“林永明下去干什么?是不打算考了要和那男的一块殉葬啊?”夜司火气十足的话音刚落博行就“腾”地站了起来:
“不行,这气吸多了会脑死亡的!他连求救信号都来不及按……”
“那不会”夜司将一块全息屏划给他,上面是林永明的生命体征监测。
他抬手示意傅行坐下,扫了一眼屏幕神色很快归于平静:“监测器还没发出危险信号就没事”
话虽这么说,但傅行哪能像夜司一样八风不动,再加上实况看不到洞内的情况,不免地就更有些担忧了。可也只能干着急,没法插手考场里的事。
考场里的几个考生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先顶着白气,杀围上来的苍蚁。
其中的一两个人不小心吸了一点后就直接站在原地,不管旁人怎么叫都无动于衷。他们双目失神,定定地看着地面,又忽然梦游似的,举起武器摇摇晃晃地向苍蚁走去。
剩下的人手忙脚乱地去拽住他们,随行的热兵器组里的炸弹人已经有些熬不住了。
林永明和那人想死,他们就没必要非来垫背了。他朝其他人一挥手,准备朝着斯非的方向杀去,和老大汇合。
寓意再明显不过——离开这里,可他一回头却发现,跟上他的人仅有那么一个,其他人似乎都没有想走的意愿。
如果他们都走了,蚁巢涌进的苍蚁就只多不少,这无疑让下面的两人处于更危险的境地。
但他们不走的话,迟早会因为吸入过量白气致幻而死。危机时刻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想起先导守则上的第三条
“放弃同伴从来不是第一选择”
更何况是一直冲锋在前保护他们的同伴呢?
“你带伤号走!”有人向炸弹人喊道,声音被涌上来的苍蚁吞没。
炸弹人看着他们一人守在一方,分明离白气这么近,屏息凝气也作用甚微,可他们的眼神,不曾动摇半分。
他还在下面,比我们更危险。
我们不能离开!
炸弹人嘴角一扯,眼中划过些暗色,背上那个神志不清的人。在几声爆炸中,黑烟滚滚冲天,他消失在黑烟里,无迹可寻。剩下的人见伤号已经走远,无需再多担心什么,便做好了决一死战的准备。面对无边无际的苍蚁,他们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我们,共进退,同生死。
黑色的浪翻滚着,重重拍来,打在海岸边耸立的礁石之上。
浪花再猛烈,也无法撼动他们分毫。
我们将永远迎着黑浪,迎着飓风,直至蚀空腐烂,崩塌断裂。
几个身影站在白气之中,难以数计的苍蚁尸体堆积在他们脚下,又有难以数计的苍蚁踩碎同类的尸体向他们卷来。
渐渐,白气越来越稀薄,在无声无息中止住了。没有了气体的引诱,苍蚁们一哄而散,失去目标让它们急得四处乱窜。
黑色的浪散开了,像被一阵风扫过,送走了它们,带来了一股刺鼻的烧焦味。
他们被这烧焦味一激,知道他成功了。顾不上自己头昏脑胀,纷纷向蚁穴入口跑去。
可等来的,却先是那位金发男人,他身上溅满了鲜血。唯一干净的地方是那双手,已经变回了正常的样子,紧抱着怀中昏迷不醒的红发青年。
红发青年身上被撕出好几道血痕,伤口的血液已经凝固,皮肉横裂,让人触目惊心。
他们急匆匆地围了上去,开口想问情况。男人却头也不回地迅速走开,一直走到一块干净的地方才将青年放在地上。
他们眼见男人跪到他身边,低下头,金发垂到青年脸上,盖住了他们贴紧的双唇。
他在做人工呼吸!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一个两个都还在状况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