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没什么……”
傅行极快的将情绪收起,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松自己,夜司将信将疑的放开,见傅行又恢复了以往温和的笑,道:
“我现在不走了,你开心吗?”
周围又突然安静下去了,他看夜司脸上闪过疑问、惊异、怀疑、错愣……简直比霓虹灯还要精彩,他只好静等夜司反应过来
好半天,夜司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真的?”
浅蓝色的眸子盈满了笑意:“你不信我?”
“信!”
他又猛得一拥住傅行,用力的都快将傅行勒到窒息,耳边的呼吸声愈发急促,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轻声道:“太好了……”
他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这么害怕自己消失,傅行心想着,安慰似的一下又一下拍着他的背
在傅行眼里,他仍是当年那个小孩,好像永远也长不大的,开心了黏自己身上,不开心了也黏自己身上
“还是个小孩子……”
尽数的宠爱,让对方拥抱的越紧,他把头埋进傅行的肩窝里,嗅到长发低调的幽香,属于傅行的味道,淡淡的飘来,让人很安心
他抬了抬眸,想回应傅行的话,目光不意间望到远处,一个身影向他们走来,视线相交的瞬间,他的情绪由晴转阴
“看什么看?你没哥吗?”
傅行好奇的转过头去,是在会议上的那位墨绿色头发的男人,他半长的头发略卷起弧度,披在肩头,自始至终没有任何表情,阴冷的眉目透着几分木纳,同样的先导冲锋衣上同样的一条大白杠,彰显着他大先导的身份
这人活生生像条毒蛇,但看上去有些呆板的样子,他目不侧视,径直略过他们向前走去
“我哥还没回来”,他的声音里有一股平静的死意
“我路过,你们继续”
说完,他消失在走廊尽头
“这位是……”
傅行向夜司投去询问的目光,夜司漫不经心的回答:“地头蛇”
等一下,傅行记得他们是国家机构吧?怎么听着像黑恶势力……
“开玩笑,他要是地头蛇早被我打死了,你刚才也看到了吧?他是基地另一位大先导,余泽”
傅行更奇怪了:“没见过他啊,我还以为只有你一位大先导……”
“这小人机一般都在边疆的,你能见到他在基地就完蛋了”,夜司在胸前抱起双臂,“用脚想也知道不止我一个吧?就我一个想累死我啊?其他的大先导平时都在基地外处理各种事物,偶尔回一次,留守基地的就我一个,啧,不对,还有几个老不死的,天天给我惹事生非!”
“要我说,那几个老不死正事没干过几件,天天给我惹事,赶紧退休得了!看到就烦,扰我眼前清净!”
还是头一次听夜司满脸怨气的吐槽工作上的事情,傅行温和的笑着,看着眼前的人,恍惚中,一种久违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他总爱和自己吐槽,不管什么事,不管是什么时候,好像这一切从来没有变过一样
“真是辛苦你了”
夜司也不由的笑了,搭上他的肩带他往前走去,好像是因为那个可以听他倾诉心事的人终于回来了,又或许是心情好,愿意多说几句了,继续开口道:
“真是辛苦我,做牛做马全年无休,一回来看到基地里那群缺张根似的二傻子被变异体打的吱哇乱叫,有时候我也真他妈想退休,这基地的未来一眼到头了!”
“哎?怎么这么说?不是还有永明,黎云这样好的孩子吗?”
夜司知道他看孩子都带一层三好滤镜,黎云先不提,但是林永明——他在监考大厅门前停住,又气又好笑的看着傅行
“你猜我为什么不坐大厅里?”
傅行刚想问为什么,大门里就传出几声哄笑打断了他
“这……真的是总指挥带的?会不会看错了?”
“**哈哈哈哈,他被亚毒彩蛛吓的跳起来了哈哈哈……”
“吓成表情包了哈哈哈哈哈……”
“小屁孩还挺会给自己打气——我一定要打败他们!”
傅行推门进去一看,一整块的全息屏上全是林永明的实况,孩子边尖叫着“你不要过来啊!”一边扬出一把火焰,管他什么东西一并烧死,在座的考官一个比一个看的起劲,不时发出几声低笑
他回过头去看夜司:“不进来看看吗?”
夜司别过头去,一脸的嫌弃:“不看”
“那是你带出来的孩子……”
“不认识,我还有点事……”
这个时候就忙起来了?傅行感觉更好笑了,拽着人的胳膊将人拽了进来,还生怕他跑了,抓着他的手腕不,他也只得妥协了看就看,他还不知道林永明什么样吗——
“区区小虫吃我一击!有本来把你妈叫出来啊……啊啊啊啊啊你真叫啊啊啊啊啊!”
林永明追着一群小毒蛛去,被一只比他人高的大毒蛛追了回来,他急刹了个车,一股强劲的火焰直喷而出,形成一张巨型的火网,将大小毒蛛一并盖牢,危机顺立解除了
这还差不多,夜司松了口气,但是又说回来,谁教他杀个怪跟变脸一样一秒内上百个表情,还有把嘴闭上是会少块肉吗?这傻子以为没人呢,他哪知道会有一群考官看他乱叫
“小孩子活泼点也正常……”
在一众的欢笑中,傅行柔声说道:“明明表现的很好,为什么不看他呢?”
夜司没先回他的话,而是按了几下手环,一块全息屏弹了出来,每位考生按斩杀的变异体数量构成一个排名,总共五百多位考生,而林永明排在了中间的位置
如果他是别的先导带出来的,这个速度其实算中上,但他的后背是夜司——招标考的总指挥,老师都这么强,学生更应该不会差,可凡事总会有个例外,有时先辈的光芒太耀眼,后辈就必须加倍的努力才能追上先辈
傅行大致扫了几眼,很快收回了目光,又看向大屏幕
“他只是成长的慢了一点,但他很努力,我们要相信他”
夜司轻哼一声,像是赞同傅行的话,默默将手环放下了,两人在后排找了个角落坐下,如果考官们这时回头,就会看到他们的总指挥在他们身后,神色冷淡的看着前面的大屏幕
大屏幕一闪,放出了目前的排行第一
不用说也知道,是他们恶意的比对,夜司翻了个白眼,他早就预料到这些人下一步要干什么了,无非就是想说第一的应对能力多么多么强,解决方法多么多么机敏,然后再趁机吹一波他老师的彩虹屁刷个存在感,说自己的学生多差让别人来吹自己的彩虹屁,好显显自己的师威
这群人吹来吹去,顺便连拉带踩的说一通林永明这不行那不好的,听的傅行都有些生气了,想站起身说两句,夜司就伸手,轻轻按住了傅行的肩
“你比我还坐不住”
他饶有兴致的看着傅行说道
“他们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样说一个孩子……”
“所以有时候不是我想骂人——”夜司站起身,凌厉的俯视众人,鲜红的眸子在灯下闪过一丝犀利的光芒
“是有些人上赶着自己找骂——”
他突然抬高了音量,像是一锤砸进了哄笑声中,震的众人鸦雀无声
“这么会吹,不见得把屋顶吹翻啊?干了多少事就在那造彩虹屁?小心点啊——别把自己崩死了,知道吗?”
四围的人纷纷把头低了下去,打字、翻文件、写报告……看上去每个人都很忙的样子这些还算识相一点,不识相的已经转了回来,看样子早都被吹的有些轻飘飘的了,得意地问夜司:“总指挥,您看这个考生怎么样?”
夜司横了他一眼,又看了一下屏幕上的第一,给出结论:
“是个人”
那人愣了一下,又不信邪的问:“您对他没兴趣吗?”
"没兴趣,这种货色就没必要抬上来了,我那边的垃圾已经够多了,不缺这一个”
夜司连眼皮都懒的抬,不屑连呛了那人两次,那人已经说不上话来,在一众的笑声里灰溜溜的转了回去
大屏幕闪了闪,变成了好几块不同的实况
一切又回归平常,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夜司的神色缓和了些,一低头就看到傅行在桌上撑着脑袋,发丝从他指间滑落,垂在肩头,被头顶的灯光染上点点金色,多了几分温柔的光辉
那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直至和他的目光相撞上,而后便笑起来
“还是得看你”
这份温柔总让人挪不开目光,还容易使人越陷越深,最后甘愿溺死在这潭春水,里再难复起
忽觉喉咙有些干渴难耐,大概是话讲太多了,他想着,就走向了厅后方的冰柜边拿了几瓶水,回来递给傅行一瓶,拉开椅子又坐了下来
他将手环扔到桌上,好几块全息屏弹了出来,并列在他们面前,什么伤员报告、芯源波动监控、考生定位分布等等几个模块夜司打开瓶盖,瞄了一眼伤员报告,不由的“啧”了一声
“怎么比上一届三天加起来的都多,这届差成这样吗?”
那块屏幕上一个大大的“13”下面是伤员名字和受伤情况,傅行一个个的看下去,大半部分的人要么断手要么断脚的,伤口被啃食的血肉横裂,白骨外漏,这状况傅行再熟悉不过了
“是苍蚁,这山上可能有好几个蚁巢”
傅行叹了口气,本就担忧的心看来更放不下了,“万一这几个蚁后打起来,考生们会……”
“一群废物,连几只蚂蚁都解决不了吗?……蚁后?打呗!正好给他们吃点苦头,省得说考的太容易了”
夜司不以为意的应道,转过去看芯源波动监控了,芯源越多的地方波动会越大,说明变异体和异能者就越多,而波动最大的地方,倒是离林永明很近——夜司按出实况
是在一处陡坡上,几个考生沿着陡坡一路向上狂奔,身后的植被摇动,爬出一大群半人高的蚂蚁,它们全身灰茸茸的,肢体的末端有一处深银色的斑点,像穿了条裤叉,前肢收在口器下方,在接近考生的一瞬间猛挥向前,精准的将人拖住,眼见就要一口咬上去——
“砰
林间地面抖三抖,一柄巨剑落到大地,将苍蚁拦腰斩断,那位考生抬头一看,连声尖叫起来:“明景哥!”
巨剑被个男人扛起,他身后的一位健壮的男人站定,拉弓搭箭,几道金光划过天际,箭雨倾覆而下,浇的苍蚁集体后撤,那人朝其他考生一招手,大呵一声:
“走!”
他声音刚落,箭雨便结束了,失去了利箭的威胁,老苍蚁又拥了上来,倾刻间包围大半个山头,密密麻麻的灰黑色,看的人头皮发麻
扛着正剑男人又住前一步,身上的肌肉绷出紧实的线条,举起巨剑劈在地上,只听又一声巨响,瞬时地动山摇,靠近震源的一些苍蚁甚至被震的飞了出去,他将巨剑又再次打起,朝天空看了一服
两道白光闪在天边,拉出一道长长的弧度,一位少女从容的从他身后走来,两道白光在她手中汇成两把长剑的形状,黑色长发飞扬在半空,少女一跌到空中,稳稳落到蚁群前
“哥!快来助阵!”
她的面前白光交错,两只苍蚁在白光中斩杀成两半,肢体四随,嗅到气息的苍蚁越加疯狂,数秒之内将少女团团围住
男人将剑一下插入地中,地面似心脏跳动一下又一下的震动,苍蚁们被共震的压根站不住脚,置身浪花中般抛起又落下,接住它们的则是那两道耀眼的白光,极速的穿行在蚁群之中,上方还有金箭射下,为那两道白光开辟道路
不消片刻,蚁群过半被消灭干净,但远处晃动的植物告诉他们,援军已经在路上了,一直杀下去只会力竭而亡,男人回过头,看了眼山坡上的那些人,开口问道:“你们动了蚁群的什么东西?”
几个人又是抖衣又是掏兜,其中一人如梦初醒般叫了一声,指着其中另一人激动地说:“是胜贺!他偷了蚁群的食物!”
被指的那人哇一声就哭了出来:“明景哥怎么办啊?我还不想死啊!怎么办啊明景哥……”
“我不会让你们死的,放心!”
俞明景抽出巨剑,事到如今只有一招了
“杀到蚁穴里去!把蚁后杀死蚁群就会溃散!你们几个,留下一人看伤员,其他跟我走!”
其余人纷纷响应:“好!”
几个人随他冲下山坡,逆着灰黑色的狂潮而上,所过之处遍地是苍蚁的残肢断首,黑发少女冲锋在前,越杀越快,白光几乎都快缠在一起,苍蚁却好像怎么都杀不完,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的向他们爬来
少女预感不对,自己好像脱离了辅助,刚想回去找人,谁料从她的右方又一群苍蚁涌来
她这才意识到不止一个蚁巢,两个蚁巢的苍蚁似乎达成了共识,要一起对付侵犯它们领地的人类
单靠她一个人,这哪里杀的完?少女甩了甩双手,好看的细眉皱起来,如果不快点赶去解决掉蚁后,只恐怕会是一场恶战
在她出神的那刻,一道火光在她眼前亮起,空气中弥漫着热浪,灼烧的味道久久散不去,刺激的人浑身一抖,她猛一抬头看——
一名红发青年挡在她身前,火焰在她周身画出一道曲弯,青年红发被风卷起,眼中坚定,被点燃的苍蚁眨眼间烧成了一具干尸,见此,她兴奋地叫起来:
“太好了!是元素异能者!我们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