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潇眼睛一转,故意挑起话头:“诶,你们齐府也是倒霉,本来小姐出嫁是喜事,偏偏遇到这等无妄之祸。”
下人恭敬附和道:“大人说的是,这一个多月府里频生事端,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
下人的话一出,白初冷笑。哼,果然,唯利是图欺软怕硬的东西。
那人演技很好,装作一副说错话的样子赶忙捂嘴。
文潇准确的抓住了重点——一个多月。
“之前还发生过什么?”
那人却故意吞吞吐吐了起来:“没什么……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文潇递给卓翼宸一个眼神,卓翼宸立即会意,亮出云光剑,架在那厮脖子上,刀锋与人的皮肉之间留有距离,不会真正伤害到他,但足以震慑一个普通人。
卓翼宸冷声:“说!”
那厮立即被吓得腿一软,瘫坐在地上,浑身抖个不停。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老爷一个多月前秘密找来了崇武营的猎妖人,还不许我们,至于是因为什么,我真的一概不知啊……”
有古怪,一个多月前齐老爷就找了猎妖人,可冉遗的婚帖却是才送到的。
卓翼宸问道:“那猎妖人在哪?”
文潇将笔与纸递给了他,那人接过,哆嗦着画出一个清晰的地图。文潇惊讶,与白初对视。只因,这图与白初的猜测如出一辙。
文潇将地图收好,手直接伸到白初面前。
“用你自己的。”白初拍开她的手说道。
“好吧。”
文潇从身上摸索出些铜板给他。
等三人走远后,跪在地上的小厮才起身,掂了掂手里的铜钱,一脸不屑,随手扔进了池塘中。
那小厮原路返回了齐老爷的书房,走进压低了声音汇报。
“回禀老爷,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一个多月前请了猎妖人的事,透露给他们听了,猎妖人的位置也已按照您吩咐的告知,不出意外,他们已经出发了。”
“很好。”齐老爷笑着扔过去了一个钱袋,那人迫不及待打开一看,全是碎银子,顿时两眼放光,恭敬地行礼后,喜滋滋地离开书房。
从天都上空向下俯视,偌大的天都城,房屋、街道排列有序,如一棋盘。多方势力执子,你来我往,暗潮涌动。白初站在一座寺庙舍利塔的塔顶,看着这繁华却污浊腐朽的都城:“乌烟瘴气……。”曾经的白初苦心修炼想为人。可如今,人心凉薄难测,善恶难辨……但好在遇到了知心之人,而这一年,是她最快乐,也是最想留在人间做一个平凡人的一年。
……
趁着白初,文潇与卓翼宸去齐府的空档,赵远舟私自去了一个地方,正是白日与其他人去过的那方湖泊。
白天来时,他便察觉到了湖面之下浓郁的妖气和妖血的味道。
入夜,黑漆的湖面上倒映着惨白的月光。有雾气渐笼,赵远舟眼前景物变得恍惚起来,似回到了大荒海边……
赵远舟忽地抬手,手指靠近唇边:“现。”浓雾消散,梦境被破除。
眼前又是那方漆黑平静的湖面,水面忽然泛起波动,一个湿淋淋的脑袋从水中冒出,半张脸沉在水里,阴森森地盯着赵远舟。
赵远舟一脸鄙夷之色:“过来。”
水里的人一动不动。赵远舟有点不耐烦了,恐吓道:“装神弄鬼,我数到三,你再不过来,我一把火点燃这湖,做一大锅鱼汤!”
冉遗这才慢慢从水中走上来,他浑身湿淋淋的,拨开了挡脸的长发。但他长得不仅不吓人,还是个很英俊的青年,只是与常人相比,他身为妖的特征十分明显,两腮与脖子处的黑色鳞片清晰可见。
冉遗一身暗绿色长袍借着月光与湖水折射出粼粼光影,他的腰腹部缠着纱布,鲜血透过纱布持续渗出。
赵远舟盯着冉遗,身上迸发出夺目的猩红光晕,戾气环绕。赵远舟抬手,念咒:“跪。”
冉遗的神情立即变得难受,他仿佛不受控制般爬上岸,走到赵远舟面前,高挑的身躯忽地朝赵远舟跪了下来。
赵远舟眼神冰冷,不过是一个兽性未褪的小妖,却也敢对他使出这些手段,简直胆大包天,赵远舟警告道:“别拿你这些小把戏对付我。你这梦境障眼之法,也只能骗骗凡人。”
冉遗低声道:“我知道,你有‘破幻真眼’,当然骗不了你,可别的妖怪,想要识破梦境,可不容易。”
赵远舟听到那四个字后,表情变得微妙,随即恢复如常。
赵远舟从怀里掏出一瓶药扔给了冉遗。
“为了给你拿这个药,我还得假装也被诛妖箭伤到,真是有失我大妖的颜面。”
冉遗看着药瓶怔了下,而后慢慢解开纱布,给溃烂的伤口上药。冉遗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询问:“你答应我的事情,什么时候做到?”
“别急,快了。”
丑时三刻,赵远舟来到白初的房间,贴心地关上房门。
白初床榻外拉了纱帐,屋内烛光昏暗,只能勉强看到有个人影躺着。
“一身子鱼腥味。你去找他了?”白初背对着赵远舟躺着。
赵远舟只是站在那,没有向前走的意思。
“嗯。他受了重伤,我给他寻药。”赵远舟并没有打算隐瞒白初,但其实也瞒不住。
“拿药还得被人射一箭,真是有失大妖颜面。”白初调侃道。
“谁说不是呢?”赵远舟将外衣脱下,只剩白色里衣,朝白初床榻走了过去,“不如……你帮我治治?”
赵远舟虽然嘴上总爱说些不太着调的话,但很守礼,只是在纱帐前站定。
“进来啊。站那干嘛。你不进来我怎么治。”白初心中疑惑,从七百岁之后,他每次都是直接就进来了,这次怎么开始计较男女大防了?
“身上脏,怕你赖我给你把这一床的东西都洗了。”
白初穿着里衣,掀开纱帐,无奈撇撇嘴:“那你不也一身鱼腥味就进来了?”微微抬眸,昏暗的光线下,白初的眼睛里却藏着星光,“我看看。”
赵远舟把裤腿撩起,露出那块已经腐烂但留疤溃脓的伤口。白初啧了一声:“惨不忍睹。但好在,有我。”
白初右手做剑指,从胸脯处提起,绕了一圈,将手张开。一抹神力便覆盖在了那处伤口之上。赵远舟只觉伤口处有一丝冰凉,再低头时,肌肤平滑白净,那狰狞的伤早已没了痕迹。
白初起身,转身回到床榻上:“打算怎么谢我?”
“等缉妖司的事情解决了,请你吃全羊宴。”赵远舟快速将衣服穿上,转身面向白初说。
“缉妖司的事情恐怕还要好久,先欠着吧!”白初躺回了被窝。
赵远舟轻笑:“好。”
天再亮时,已经到了军令状签订的第二日。
昨日拿到的那张地图,明确指示了猎妖人所在的客栈,从掌柜处打听得知,此人将于今日离店。几人便按照原计划在各点蹲守。
白初还是那一袭红衣,直接进入客栈,与猎妖人假意接头。
裴思婧伏在客栈对面的屋檐之上,一旦有变故,即可远程牵制。
卓翼宸则乔装住进了客栈,就在猎妖人那间的上面,以便随时关注他的动态,直接缉拿。
客栈所在的街巷口停着一辆马车,赵远舟就坐在马车外,白玖和文潇坐于其内。
白玖挑起门帘,探出头问赵远舟:“为什么仙女姐姐没有任务分给我?”
赵远舟回答:“当然有,远离战场,勿要添乱。”
白玖哼了一声:“那你怎么去抓人?仙女姐姐没让你去你就不去了吗?游手好闲。”
赵远舟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文潇说道:“你怎么能这么骂你的文潇姐姐?”
白玖急忙解释:“阿这……文姐姐,他在挑拨离间,别信他!”
文潇白了赵远舟一眼:“猴嘴里吐不出好话。等白姐姐回来,定会好好收拾你!”转而又耐心地向白酒解释,“我们堵在这儿,并不是闲着,若是对方逃跑,这儿是他的必经之路,所以我们的任务,是守株待兔。”
白玖不解:“仙女姐姐那么厉害,为什么不直接绑了他回缉妖司?”
文潇回答:“崇武营里都是向王的人,白姐姐又是向王的幕僚,她动手总归是不好的。”
白玖听完,点了点头,顿时开心的撂下帘子,不再理会赵远舟。
风声阵阵。
缉妖司众人都处于戒备的状态。
也不知白初与那里面的人说了什么,开门出来的那位鹰钩鼻的男子,背着包袱警惕的看了看四周,才轻轻关上门。只是他关门之时,并没有注意到正在喝茶的白初盯着他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男人刚走出客栈,卓翼宸的身影就从他的头顶越过,拔出云光剑直直刺向他。男人立刻提刀抵挡,几招之内发觉不敌卓翼宸,便一个翻身向卓翼宸撒了一把毒尘。
裴思婧从他背后飞过一支冷箭,恰好射中了大腿。男人毫不犹豫拔掉箭矢,忍痛一瘸一拐的跑着。
卓翼宸淡淡地说了句:“谢谢。”他一向对于感谢是羞于开口的。
裴思婧却说:“再不追,他就要跑了。”
巷口,文潇从马车上下来,朝着不远处的赵远舟走过去,坐到他身边:“你们大荒的妖真是奇怪。白姐姐每日无肉不欢。你却只喝水,不吃东西。我认识一个大荒的大妖,他也只喝水不吃东西,但他吃野果,你吃吗?”
赵远舟答:“其实我连水也可以不喝。”
文潇笑着:“真好养活。”
赵远舟笑:“那你要养一只吗?”
文潇揶揄:“我从小到大,养啥死啥。”
赵远舟思索片刻,仰头喝了一口水,说道:“求之不得。”
文潇应他,只是又问:“白姐姐与你,到底是何关系?”
赵远舟心漏跳一拍,三万四千年……真的太久了……久到已经忘记了他们两个究竟是爱过还是还爱着……只是依稀记着,他们好像分开了,如今只是兄妹关系,但似乎界限又很模糊。
“她……是我妹妹,更是挚友。”赵远舟只片刻失神后又恢复如常。
白玖从车窗里探出头,加入聊天。
“原来仙女姐姐跟你认识的最久啊,那她一定很了解你。其实我严重怀疑你的葫芦里放的是酒,但我没有证据。等仙女姐姐来,我一定好好问问你到底喝的是什么。”
“确实是水,喝水只是爱好,就像白初爱吃烧鸡,草木妖爱晒太阳一样。”赵远舟看了看水壶说道。
“那是什么水呢?”文潇盯着水壶问。
白玖说道:“文姐姐,以赵远舟的为人,他是绝对不会告诉你的,不如等仙女姐姐来,问她。”
赵远舟轻笑:“就怕,你的仙女姐姐也不一定告诉你。”
“谁说的,仙女姐姐人那么好,一定会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