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随着白初一道上了三楼的雅间。雅间视野很好,街道上来来往往行人的动作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白玖东张西望:“这个房间好大啊!仙女姐姐,你好有钱啊!”
雅间大的几乎像是个极致奢华的客房一样,旁边带着一个观景茶饮间,白初这六年以来,常常在这里驻足眺望,看日升日落,云卷云舒。
白初很受用笑着摸了摸白玖的头:“小白兔演技不见长,夸人的本事倒是长进了许多。”
众人围着桌子坐下。忙了一早上的活儿,文潇早就饿了,只是一直惦记着查案,连口水也顾不上喝。
白初叫了酥饼,上好的普洱茶,一只上好的烧鸡和一盘卤鸡腿,文潇正埋头吃着酥饼,白初在旁边贴心地为她倒了一盏茶。她瞥了一眼刚刚喊着肚子饿的赵远舟,很好奇,他从来就只有喝水,并不动吃食。
白初注意到文潇的眼神,瞥了一眼赵远舟,笑着说:“赵远舟妖力强大,不用吃饭。”
不饿喊什么饿啊!文潇抿了抿嘴,心里暗骂。
赵远舟没有接话,只是安安静静喝着他酒壶里的玉膏。
白玖吃得意犹未尽,边吃还边抱怨:“你们太过分了,把我一个天都名医,当成仵作,让我去验尸!那尸体……看完之后简直三天吃不下饭……老板,再来一碗过羊汤,六个酥饼,一碟酱肉,另外,麻烦帮我单独装一小碗醋和辣子。”
裴思婧给白玖加了一个鸡腿。
白初喝了杯茶,心中窃喜:还好本狐有先见之明,单点了一份卤鸡腿。
白玖嘻嘻笑着:“谢谢姐姐。”
白玖夹起鸡腿,张嘴要咬时,动作一顿。
“等等,裴姐姐,你对我这么好,不会又是个陷阱吧,我娘教育我,吃人嘴软,姐,你又要叫我做什么可怕的事情了?”
赵远舟故意逗他:“哟,小白兔长脑子了。”
白初捂嘴偷笑。
裴思婧无语,作势要夺回鸡腿,白玖忙端着碗扭过身体,一口咬在了鸡腿上。
算了,被坑也是命,先吃饱再说。
赵远舟一直等到白初和文潇吃完,放下了筷子,他才开口讲正事:“死者身无伤口,却面目狰狞,他们是被活活吓死的。在我们大荒,能把人活活吓死的妖并不在少数……”
文潇打断了赵远舟的话:“说点我们不知道的。”
“它叫冉遗。”
见文潇愣住,赵远舟恶作剧得逞般大笑:“哈哈,没想到我这么直接切入重点吧?”
“我就知道你没憋什么好屁。”白初放下手中的茶盏淡淡地说道。
文潇懒得理他幼稚的玩笑,在记忆中上千上万关于妖的记载中搜寻这个名字,喃喃道:“冉遗……传说中吃了可以安眠的……冉遗?”
白初一边理着头发一边说:“他与狐族一样,天生具有控梦的能力,确实能让人入睡。但不同的是,我们所谓的梦,是人的执念所化,不论是杀死对方还是杀死自己都不可破解,只能沉溺在梦中渐渐死去,除非有人可以抵挡住狐狸的幻梦之术,并且杀死他。但冉遗的梦境不同,可以是美梦,也可以是噩梦。美梦就如水中之月,这世间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无法追寻到天上之月。对他们来说,水中月影即使虚幻,但在此间可得到片刻的安宁与幸福就足矣。不过呢,确实有人能够从不做梦……”
白初被赵远舟打断:“比如……”
赵远舟被白玖打断:“小卓大人!从不空口无凭,言出必行!”
赵远舟本想炫耀一番却被白玖抢先说了话,他硬生生咽回一字,抬起竹筷就敲了敲白玖的头出气。
白初刚刚在说话的时候,文潇一直拿着笔做记录。在众人提到小卓时,文潇想起了什么说道:“小卓,确实从来不做梦。”
“哦?那就奇了,我还从来没听说过不做梦的人。每个人都会有想逃避的事,在夜晚偷偷躲进梦中,喘息片刻,才是人之常情啊。”赵远舟心中吃味,话里话外暗戳戳骂卓翼宸非人也,说完又惊觉,不对,怎么非人就是骂人了?
白初摇了摇头:“有时候不做梦也是一种逃避。”
卓翼宸有些心虚似是被白初看穿了一般。
文潇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拿着笔记录着。“所以这些新娘是因为冉遗的梦被活活吓死的吗?那看来他更擅长把人困在噩梦里吧。书上又记错了?”
裴思婧直接切入主话题:“怎么对付冉遗?”
赵远舟回答:“要么是拥有‘破幻真眼’之人……”
说到这里,赵远舟和白初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文潇抬头:“然后呢?”
赵远舟恢复笑容,看着还在大快朵颐的白玖,托着腮帮子:“要么,就从他身上割一片肉吃。最好是活鱼活割,裹着粘液还带血那种,疗效最佳。”
白初无语道:“神经。”
白玖只是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就觉得一阵反胃恶心,丢下筷子,不再吃下去。
文潇停笔,无奈地看着赵远舟问道:“破幻真眼是什么?我怎么没在书上见到过?”转头又问白初,“姐姐怎么也不曾与我说过?”
白初顾左右而言他:“大荒顶级大妖才能有这个,我一个半妖哪里知道……诶呀别管这个了,抓紧办案吧。”
文潇并没有怀疑。
卓翼宸恰好在这个时候赶来,在进门的时候说:“我们只是商议事情,整这么大阵仗。”
“你想被别人听到我们所讲的事情吗?”白初喝了口茶,抿了抿嘴,“说说吧,齐府那边的情况。”
卓翼宸开始回忆起来。
齐府。
卓翼宸静伏在齐府的屋檐之上,紧盯着齐府的情况。齐府院内张灯结彩,挂满了红绸,一看就是即将办喜事的样子,只是这府内上下所有仆人婢女均惶惶不安,步履匆匆,不见喜色。
两个婢女抬着装满嫁妆的木箱经过,小声议论,卓翼宸屏息静听。“哎,我说老爷也忒狠心了,都这样了,还要坚持让小姐五日后准时出嫁……”
另一个年纪稍小些的婢女既害怕,又忍不住心中好奇追问。
“姐姐你与小姐房内的人相熟,真有水鬼吗?长什么样子啊……”
稍年长的婢女见左右没人,眼神示意,两人转进了一棵大树后,将重箱子搁在地上,靠着树,撑着腰,用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卓翼宸飞身至树上,落下几片树叶,婢女未曾察觉,随手拂去后,小声讲起了她听到的传闻。
齐家小姐今年刚满十七,性格温婉,喜读诗书,待下人很友善,容貌明艳动人,被水鬼盯上似乎合情,但不合理。齐小姐自小体弱多病,不怎么露面,久居深宅内院,没人知道这水鬼是怎么找上门的。
听闻事发那天,齐小姐正在熟睡,房间内无灯无火,只有月亮洒下一层薄薄淡淡的银光。静谧中突然传来离奇的滴水声,随后有水滴滴落在齐小姐的脸上。齐小姐睁开眼睛,就看到床榻上方横挂着一个浑身湿漉漉像刚从湖里起来的人,那人湿发挡脸,面容阴森。
齐小姐猛地惊醒,从床上坐了起,她摸了摸脸,又惊恐地看向床上方,发现并没有人。
她刚松了口气,低头便看到被子上有一张血红色的婚贴。齐小姐颤巍巍打开婚贴,看到上面有八个字:“五月初七,水鬼迎亲。”房间内再没别人,但地面上却有一串湿漉漉的水迹,像蛇爬过的痕迹,一路蜿蜒到房门口。
此时正值午时,烈日当头,小婢女却觉得浑身发寒,搓了搓胳膊。
“还有呢!这府里最近也不太干净,你晚上出门得结伴而行。”
前几日,膳房的伙计半夜起来上茅房,树影婆娑,被他错看成了人,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那就是个人的背影。他怕是贼,冲那人大喝,问他是谁,鬼鬼祟祟做什么?结果待那人僵硬地抬起了手,伙计这才看清,原来对着他的不是背影,就是正面!只是长发遮面,看着像背一样。
长发撩开后,那“人”的脸在树影下模糊不清,只有一双猩红的鬼魅般的眼睛十分骇人!直接把那伙计吓晕在地,大病了好几天。
之后管家来了,二人便噤声不再谈论。卓翼宸怕打草惊蛇便飞身出了齐府。在路上收到了白初的消息。
只是在飞身出去之时,他闻到了从另一个院落传来的奇怪又难闻的味道。而那个管家察觉到了离开的卓翼宸却不动声色,只是露出了阴恻恻的笑。
那猩红的眼睛,便是赵远舟了。白初喝着茶心里梳理着齐府的事情。
“白初精通这些旁门左道,早知道就带着你了。”卓翼宸微微蹙眉,淡淡地有一些后悔。
“听你的描述,你不觉得齐府很奇怪吗?”
“这就是我疑惑的问题。”
“看来……只能去一趟齐府才明白了……”赵远舟看了看众人,开口说道。
……
大荒的西边,蛮荒之地,寸草不生,四季更替,景色不变,如出一辙。时间仿佛于此处凝固,漫长无边际。
芜杂的崖顶有一个深不见底的山洞,向下望去,漆黑一片,宛如通往地狱的深渊。
石洞内,四面山壁雕凿着巨大鬼像,山体被灌入的风侵蚀出现裂纹,枯败的藤蔓显得阴气森森。
最底端的高台上,有一人影盘膝而坐,浑身黑色的妖力围绕,正是八年前被白泽神女赵婉儿与白初合力封印于此的离仑。
他没有死,但与死了也没有区别。
四个缓慢转动的白色光圈,缠绕在离仑手腕脚腕上,光圈上的花纹是白泽令独特的符文印记,坚硬的岩石地面上,布满了同样的白泽符文印记。
他已被困此处八年,两千九百二十二个日月,没有尽头的孤独。这里没有任何生命,景色也无任何差异,若偶尔能有阵风吹过,有那么一丁点动静,也算有趣。
离仑睁开眼睛拿起身边放着的拨浪鼓,轻轻晃了两下,似乎回忆起了什么,深情地抚摸着拨浪鼓,对它说话,声音嘶哑。
“朱厌,白初,你们……还会记得昔日故友吗?你们交了这么多新朋友,我该从哪个杀起呢?”离仑似乎想到了什么,抬头看着一成不变的天,若不是大荒崩塌,白泽神女的封印松动,他也没机会能“出去”看看故人。
那么,按老规矩,先从白泽神女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