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二）

“上古水患后，众神陨落，神狐一族险些覆灭，族人所剩无几。被尊奉为守护之神的九尾神狐白凄的陨落致使人妖两界秩序大乱。而后神兽白泽得白帝少昊敕令，统管众妖，守护苍生。天数使然，纵是神兽，亦无法逃脱消亡宿命。为尽神职，白泽自愿舍弃肉体，化为神力永传世间，世代挑选至善至纯之人为白泽神女，获白泽令，得白泽力，维护人妖两界的稳定。”

八年前。

血月侵袭，白初本与文潇一处。但文潇由于担心师父赵婉儿便独自一人爬上山顶，向东眺望。白初本就无意拦她，只是默默跟在身后。

她跑得急，白皙的脸蛋泛起红晕，黑发被细汗浸湿，凌乱地贴在两颊。

突然，文潇屏住了急促的呼吸。

白初抬头，大荒东边，日月同出之处，有红光溢出，方才那红光还只如丝线一般，此刻却如血管般蔓延向天际。

天生异象，必有浩劫。

白初眉心间的紫烟色细尾宝莲额纹忽的闪烁起淡淡的白色光芒。白初心下一惊：“血月，戾气……朱厌！”

白初转身去找朱厌。一个弱柳扶风的少女的身影与文潇于山顶背道而行。她知道此时朱厌戾气必然失控，她的神力可以压制戾气，纵然法力平平，杯水车薪，总归是要试一试的。

文潇想到师父此时还在与离仑纠缠，她心中愈发惴惴不安，于是，少女清瘦的身影又跌跌撞撞地朝海边跑去……

此时，大荒已经整个被乌云吞进腹中，乾坤骤变，难分昼夜。

乌云遮天蔽日，雷声似野兽怒吼，四面八方，震耳欲聋。黑色的礁石像巨兽的尖牙紧咬住海岸，劲风翻起巨浪重重地砸在锋利坚硬的礁石上，一触即散，碎成沫子堆积于缝隙。

天是黑的，海也是黑的。唯一的光亮是白初奔跑的那一抹娇瘦的身躯。

此时，大荒海边，满目压抑中，有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剑拔弩张。

“离仑，你不服白泽令管束，私离大荒，在人间滥杀无辜，你可知罪？”立于礁石之上女子手握短萧，眉目清冷，一袭白衣，迎风翻飞。

被唤作离仑的年轻男子，悬于半空，墨发黑袍，周身妖气如幽冥之火，缭绕升腾，风吹不散，肆意至极。

“赵婉儿，你一介凡人，凭什么插手大荒之事！”离仑的气息随之躁动。

“我身负白泽血脉，自当护佑大荒，当然可以管。”赵婉儿声音威严肃穆，回响于天地，那是白泽神女独有的气魄。

“那我就杀了你！我看你怎么管！”离仑周遭杀气蓦地一重，眸光冷意森然。

文潇赶到海边的一瞬，便察觉出气息与往日的不同，污浊、暴戾之气流窜，腐烂气味涌动刺鼻。

“师父！”她边朝着那礁石跑，边喊赵婉儿。

离仑也被这声音吸引，他睥睨下方那个正朝着赵婉儿跑去的小身影，约莫不过十五六岁，一个瘦弱的凡人。

人总是如此，肉体凡胎，却企图螳臂当车，自不量力。

蝼蚁而已。

离仑想到了件有趣的事，张扬的妖气之中，他缓缓勾起唇角，举起手中拨浪鼓，鼓身两层，上大下小，彩绘古纹。离仑的手指握住鼓柄，轻转，鼓耳敲打鼓面，发出叮咚脆响。

文潇被击飞出去。

大荒每处的戾气都很重，白初寻不到朱厌，便动用神力快速赶了回来。

“离仑，你疯了！”白初握住离仑的胳膊，阻止他杀赵婉儿。

“白初，明明你才应是大荒的守护神！”离仑眼中含泪，愤愤地看着白初。

“神狐不只是大荒的守护神，更是天下的守护神。如今神狐族式微，我神力被封印，能动用的不过零星点点。若无白泽神女，大荒早就完了！”白初扇了离仑一巴掌，愠怒地说道，“你私离大荒滥杀无辜在先，婉儿姐姐为何不能管？”

离仑动怒，摧动妖力朝白初和赵婉儿袭来。这一击被朱厌挡下。随后赵婉儿用白泽令将离仑禁锢，白初将其关至初生之地。朱厌万般不舍：“初儿，必须这样吗？”

“白泽令的束缚对于妖来说就像将它们放在火上炙烤。初生之地，不会使他太过痛苦。而且那里很安全，他不会有事。”白初安慰朱厌。

但随着血月将乌云侵吞，满天血红之时。朱厌身上的戾气失控。白初拼命呼唤他的名字：“朱厌！朱厌！你清醒一点！”摧动体内仅能够使用的一点点神力输送进朱厌体内，但似乎毫无作用。

朱厌的戾气将周边零碎的物体合成一个尖锐锋利的武器，挥手间刺向了白初。

那尖锐之物瞬间刺穿了白初的左臂，正中赵婉儿心脏之处。白初忍痛转身，眼中续满眼泪，眼神充满了疑惑：“为什么？为什么不躲开……你明明，不会死的……”

赵婉儿只是扬起了苍白的嘴角，摇了摇头。

白初因为剧烈地疼痛晕了过去，在晕倒之前还被朱厌携带戾气的一掌重伤。她只觉身体像被撕裂一般地疼，随后便陷入无尽黑暗。

冰，刺骨的寒。

有什么砸在了脸上，刀割一般。苍白清丽的脸上睫毛微颤，文潇恢复了意识。天地仍是晦暗一片，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文潇挣扎着站起，但双腿被冰冷刺骨的海水泡了太久，已止不住地发颤。

“师父……师父!”声音焦急，夹着浓重的哭腔。文潇踉踉跄跄地朝那块礁石跑，无心一瞥间，她的身形猛地定住。

赵婉儿一袭洁净白裙浸泡在污浊的海水里，胸口大片血迹刺目，她的身体无力得如一片纸，随海水飘摇，了无生气。她身旁还躺着被重伤已经便会真身的九尾白狐白初。赵婉儿的脸色惨白，嘴唇乌黑，那双眼睛还睁着，似在看压顶的黑云，如果不是眼珠已成了两团空洞的灰白……

文潇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

师父是拥有白泽令的大荒神女，可号令万妖，不会有任何力量能伤到她。白初是神狐族的后人，神力无边，是世界的守护神，也不可能有力量伤得到她。怎么会、怎么会死？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文潇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着气，她瞪大眼睛，拼命紧盯师父的遗体，可白影终是被眼前铺天盖地的黑色吞噬干净。

文潇又昏了过去。

这场浩劫，无可阻挡。谁也未曾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