玦满身是伤,浑身流血,上衣已经破成布条,耷拉在腰带上,就像层层叠叠的碎裙。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趔趔趄趄的像山外走去,每一步都发出铁木的碰撞声与断断续续的铃声。
“…裴郎!你究竟在哪!”干裂的双唇爆炸般的吐出疑问,而远处凄凄惨惨的鸟叫似乎应声回答了他。
“你娘的……”玦的脸上出现一抹笑“早上打不过你,不代表我拿完装备也打不过吧……想灭世…?先问问我同不同意!”他咽了咽口水,“怵”的一下向鸟叫处奔去。
“御剑!起!”
一把崭新的青铜剑泛着金光地飞到玦的脚下,承载着他飞去。
没有任何气息,两把匕首与他擦肩而过。与其说是人家飞过来的,不如说是他太快了自己差点撞上。
“你娘!去你丫的!炎上!”
玦双手掐决,向前一指,又作剑诀,虚空画讳,几束火焰笔直的向前方射去,点燃了一片草地。
一个身着玄色衣服的人貌似被烧着了,但是不慌不忙在那念了半天的经,火也越来越小,直到熄灭。那人也刚好念完了经,从容的站了起来,面对着玦的方向。
“玦老三!你老爹我修成了!我现在就是百鬼王!是凌驾于天下的存在!”他大笑着“你五方五老呢!三清天尊呢!哈哈哈哈哈哈…!你现在不怕我,没事,待会有的你怕!这就是你们不敬我黑山巫道的报应!哈哈哈哈哈…!”
“你够了!”恰玦飞至眼前,从衣中拔出那枣木剑,劈向裴璜仕!
“裴郎!我原话奉还于你!现在不知道赎孽,那地下十殿十八层可有你受的!”
“哪十殿?是我的十个孙子吗?哈哈哈哈哈!就是庖曦也得提头来见!”说罢,裴璜仕横手斩断枣木剑。
“你!…好大的胆子!”玦抽出脚底的铜剑,原来是一把无锈的铜钱剑!新铸的铜钱闪烁着金色的辉光,细柔的红绳结实的将它们捆牢。
玦双目放电,大喝一声:“楚关裴氏!”便抄剑杀去。
“我与你自**结,分别区区二十载,你丫挺出息啊!”剑锋燃起,正要刺中裴璜仕时,裴璜仕侧身一闪,跳出七步开外,随将手中经简一抛,嘴中念咒,右手掐决一指,竹简插在地上瞬间四散开来,变成一根根林立的竹片阵,将两人圈住。不待玦看出个所以然,竹片瞬间炸开,变作几十口通红的棺材。裴璜仕从破布带掏出一面破破烂烂的小魂幡,他把幡挂在自己的玄铁剑上,摇摇晃晃地开始作阵,口中念念有词。
“……亡者随我幡子转,要引亡者上高堂。大小孝子请一位,同我歌郎去引魂。手持钱财凭火焚,烧与引魂童子神。引魂亡者归棺木,手持花番白茫茫……”
“哼,歪门邪道,花里胡哨!”说罢,玦又横刀劈去,不料裴璜仕身体早已虚化,完全打不到!他快速闪开,静等布阵。不多时,裴璜仕便念完咒了。他把幡像玦一横,棺木顷刻爆开,数十僵尸静立原地。
“勅!”
众僵尸皆抬起手臂,齐刷刷像玦跳去!玦倒也不局促,从破衣里掏出一把枣木剑,祭指尖血,劈向僵尸。那僵尸丝毫不躲,被劈成两半,却还在抓向玦。玦闪身躲过,掏出墨斗,倒入事先备好的血砂墨迅速抽出固定针,那针深深扎入僵尸的胸口,玦纵身跃出尸阵,稳稳落地后,飞快绕尸阵两圈。墨斗的棉线迅速将僵尸们捆作一团。
“炎上!大火!”
随他一掐剑诀,指尖射出万道火焰!尸阵瞬间化作火海一片!
“鬼王!不过如此!我都是中原最上的道士!阔别这二十载,看来你并未有太大进步!”
话音刚落,双剑早已扎进裴璜仕心口。裴璜仕满脸震惊,七窍流血,却又忽的大笑!
“死脑筋道士!哈哈哈!佛道不分家啊!看来真的一点都没读过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你要说什么!”
“你娘的!你着表相啦哈哈哈哈哈哈!”
只见裴璜仕的肉身突然皱缩干裂,冒烟流水!玦见大事不妙,立马跳开三丈远!那肉团一直内蜷,直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远处红日边那突然出现的巨掌!
“玦三郎!玦三!看看背后吧!哈哈哈哈哈哈!”
玦迅速扭头,那本应被烧焦的僵尸们又忽的挣脱束缚!一个个变作那裴璜仕的模样,向玦飞来!
“桃木!土珀!润下!”
玦手忙脚乱的掐决,一边躲闪飞僵的连连攻击。万重桃须忽的破土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纷纷缠住僵尸,一个不得动弹;又有叠叠岩碑如再造棺材般裹住群尸,封印尸气;最后,地上漫出的一通大水将棺材冲为土渣!
“麻烦……”
解决完僵尸,玦松一口气,便看向天边那巨手。此时的巨手牵连着上身显了原型——竟是那齐天立地的裴氏!
“那经文可是叫人习得法天相地的!你老子我,就差最后一个条件!那就是尸解!我要尸解!要羽化!就要登天啦哈哈哈哈哈!我是与天同寿的鬼仙!哈哈哈哈哈!”
“我操你娘啊啊啊!”
意识到自己被裴氏戏耍以后,玦陷入深深的愤怒,这突如其来的愤怒是一股强大的力量,深入髓心!他眼睛烁出红光,身周的气场在凝聚,在法相的裴氏召出百鬼之时,他已怒得咬裂了牙!
“……荡荡游魂,何处生存,河边野处,坟墓山林,虚受惊吓,失落真魂,敬请路神,快快帮寻,童子送魂,附体安稳……”
那游荡的孤魂野鬼闻令,皆仓促往之,聚成一道道青烟!
“……急咒神兵神将急急如律令。仙人为我敕白米!急咒吾奉太上老君,神兵神将急急如律令!急急如律令!…”
那缕缕青烟皆化人形,手持八十一般兵器,向着玦杀将开来!
“临!兵!斗!者!…”
玦开始结印,每做一个字,脚下都泛出金光,涟漪般扩散开来!所到之处,万物竟发,却骇退了大鬼,冲散了小鬼!那冲散的小鬼哪怕在裴氏的辞令面前也无力回天,个个烟消云散,灰飞烟灭!
“……皆!阵!列!前!行!”
随着九字真言的完成,玦身上每一道肌理都流淌着怒吼的道道白光!他的眼瞳也开始分裂,竟是赤红的重瞳!那双持的枣木剑,早已不需祭血,剑锋电闪雷鸣,不时有强风呼啸而过!他的身上,早已集结三种元素!那是天下的愤怒!整个天下都为裴氏的背叛而愤怒着!
“鬼?尝尝这个!”
玦插好双剑,从衣摆一掏,拿出一个三清铃,甩了起来。空灵的声音回荡在平原之上,众鬼闻声,皆抱头鼠窜,满地打滚!可无奈阴气太重,不一会道铃便被震碎。趁着百鬼恢复的空挡,他再次掏出两个崭新的桃木墨斗,说时迟、那时快,瞬间解决六七个恶鬼!
“玦子安!别太得意忘形!”
怒不可遏的崔氏大叫玦的名字,可杀红了眼的玦那里管他,步态从容的绞杀着那些小鬼。待他反应过来,墨斗早已断线。
他又拿起那附了元素的木剑,向裴氏砍杀去。惊雷划破天际,飓风徐徐卷来!那千百煞鬼被打个措手不及!木元素竟是如此的强大!他如猎狼追兔般杀至裴氏跟前,原来这裴氏德行不够,只有半截身体化作庞然巨态,那双腿却是不见踪影。
“原来如此!崽子你德行不够啊!”
“少废话!玦子安!难道你就厉害吗!”
“嘁,谁像你!赶着吃热豆腐!”
他一边回嘴,一边用剑左右开弓,虚空画讳,左右各几道符箓,全向裴氏飞去,在他身体上灼出道道伤痕。裴氏察觉不对劲,立马竖掌向玦扑来,玦飞快闪过,对着巨掌飞出木剑!只见“嗖嗖”两声,一剑带着雷电,一剑带着风暴,挺直地插进裴氏干枯的手心。那庞然大物顷刻之间枯萎败落,聚成碳灰,慢慢凋零。
“雷击枣木!提前下卦!一占巽宫的木风,一据震宫的木雷!你好阴险啊!玦子安!”
玦不为所动,拉开破布衣摆,竟是数十木剑串成的层层叠叠的剑裙!把把倒挂的木剑之间是碎步的阻隔,怪不得听不到剑锋碰撞的咯咯声!玦,你真的好阴险!
“我回观里五个时辰,却没时间疗伤,你个蠢猪!这些留给晚辈们不如先让我糟践在你身上!我可是还有别的装备呢!别糟蹋我一片好心!”
说着,他拿出一个造型奇怪的铁桶,插在一把新剑的剑尖。
“这东西是銃,不过,不是普通的銃!”
他拿出一张画完的黄符纸,慢慢折叠,一个口诀点燃了它,又用它点燃了火线,接着,他把燃着的符箓吃进了肚。
“嘭——!”
方圆九丈的妖魂孽鬼被直接炸散,只见飘零的点点火星,打着转的落在枯槁的泥地上。十二丈开外的众鬼被骇破了胆,丝毫不敢动弹,就连鬼王半仙的裴璜仕也被怔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玦满腔怒火,大叫着散出所有木剑!他竟一跃至数丈高处,双手掐决结印道:
“百般武技!此乃万剑归宗!”
数十上百把木剑在他身后相聚,化作一片巨钺,向着裴氏劈去!裴氏无法躲闪,只能慌乱用那脆弱的独臂为自己格挡!
“你该走了,裴。”
裴氏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点声音,就被那百支剑带来的强大法力冲散了三魂七魄。
玦此时已经脱力,径直咂向地面。他看着裴氏那逐渐消散的巨大躯体,释然的闭上了双眼。
几缕光透过树林,洒在细软的青草地上。天边的火烧云静静的飘着,衬着这曾经无比壮烈的战场。一位老者步履蹒跚的在这里徘徊,放羊娃屁颠屁颠的跟在他身后。
“老乖,为喃每次我来放羊都哈哈逗得着你,这点意思好玩噶?”
“……嗯…这里……有我的一个朋友…”
“你老表?咋说,住这点噶?”
“死在这里。”
“咋说,讲给哈嘛!”
“……八十年前,摔死的。”
“惯跤惯死毬掉?”
“不是……他和我打了一架…”
老人摸着孩子的头,认真的说道
“他叫玦子安,是当时远近闻名的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