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做了很长的梦,白皖趴在地上望着周边的景象愣神。
周围是金灿灿的钟壁,时不时传来震耳的回响。
经过钟楼长时间的摧残,白皖的耳朵早已听不太清。
他抚摸着光滑的地板,真实的触感令他不可置信,白皖猛得起身想冲出这金钟看看虚实,却被脖子上的铁链拉回。
他颤抖着手摸到脖子上的铁圈,确认后厌烦地低骂了一声。
所以曾经的一切都是场梦……那么,青绎也是吗……
白皖不经想到,他不想去验证这个猜想更不敢去相信这个事实。
他伸手捏咒,仅仅刚召出一丝柳絮,颈部的铁圈便发出电击,疼得白皖被迫收手,趴在地上直喘着气。
柳絮化作点点星光散在他面前。
是真的……他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抓不到。
“阿皖。” 耳边传来一道温柔的男声,来人涂了点药抹在白皖受过电击的脖子上,“怎么刚醒就折腾自己。”
白皖艰难地抬起头,单挑着一边眉道:“你谁?”
来人身穿白色衣袖,黑发束成马尾,面色柔和,闻言一顿转而又笑道:“阿皖不记得我了,也是,睡了这么久不记得也正常。”
他拉过白皖的手,一字一句写道:“你这次睡了好久,怎么连我都忘了。”
“我睡了多久?”白皖皱眉道。
“自上次被责鞭后便一直昏迷不醒,可还有哪里难受?”那人写道。
我怎么没有印象……白皖眉头皱得更紧了。
当初他被抓到天界关在钟楼,天帝曾不止一次来找过他试图对他打下神印,可惜次次都以白皖抵抗不从为终。
他也不明白为何天帝对他如此痴迷,那天上白龙,地下麒麟哪个比不上他,偏偏选了个白皖吊死。
后来天帝意识到白皖不会服软便来了个硬的。
天界金钟震耳欲聋凡人听了当场毙命,那日响了整整一天。
白皖在钟内嘶吼,几近崩溃,双手指甲深深扣入掌心,血一点一滴地从指缝流下。
直到白皖彻底没了反抗力气,如死尸般趴倒在地上任由他们动作,天帝才大发慈悲停下这钟声。
他们给白皖拴上链子,带上铁圈,对他如对条狗一般羞辱。
天帝试图引诱他:“如今这般你可满意?若是成了我座下的神兽,有了神印便可恢复自由,不再受束缚。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可有悔。”
白皖闻言冷哼一声:“怎么?若我得了神印,便可不受束缚杀了你们天界所有人么?若是如此我便考虑考虑。”
天帝闻言像是气急,转身甩袖离去:“不知好歹!你以为你脖子上的只是普通的铁圈吗?你只要使出一点法力,它便会放出电流,我看你熬得过几时!”
白皖不以为意,再后来天帝命使者每过七日便对白皖责鞭二百。
寻常鞭子二百下都可要了人命,更别说这天界的鞭子了,幸亏白皖法力深厚,否则早已毙命在这钟楼里。
有一次,白皖受过鞭刑,奄奄一息趴在地面上,眼前几乎看不清前方,身后血肉模糊。
他好几次都想着自己说不准会死在这里,但又凭着意念撑了下来,只是这次似乎真的撑不下去了。
白皖闭上沉重的双眼,再醒来时,身边便多了一人。
药物涂在伤口上令白皖疼痛难忍,他闷哼几声,伸手想让那人停下。
那人轻声道:“别怕,待会就不疼了。”
此后,白皖每每负伤睁开眼看见的都是他。
那人名为岑寂,与白皖并不相熟,白皖只当他是天帝派来给自己续命的。
“这样又有什么意思呢……”白皖不禁道。
他实在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让天帝做到这个地步只为让他降伏。
钟楼里关着数百只妖物,为何一直抓着自己不放。
“你这样又有什么意思呢?宁死不屈,你觉得你这副身躯能熬多久。”岑寂道。
“我还有很多事没做……我不能留在这。”白皖道。
其实如今白皖也忘了当时被抓上天界的原因,更忘了自己当初宁死也要去做完的事情。
“不能留在这,那死在这钟楼里你便开心了?”岑寂问他。
白皖不再说话,岑寂替白皖擦完药便离开了。
或许他说的是对的,我逃不掉。白皖想。
若是做不到,那我便没有活着的意义了。
当天夜里天帝再次来到钟楼,他看着白皖的惨状,冷冷道:“可降?”
“你想得美。”白皖有意激怒他。
“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服不服。”天帝道。
“服你妈,有种就他妈弄死我。”白皖笑起来,轻蔑地看着他。
“好好好。”天帝连道了几个好,挥手向天界的神侍传命。
七日后用灭魂钉钉穿白皖身上的每一寸骨头,将他鲜血放尽,皮肉切开剁碎了送给那些人间的乞丐。
他的记忆该是停留在行刑前一天,停留在岑寂一剑劈开锁他的金钟,斩断困他的铁链。
怎么会还在这,白皖再次召出一丝柳絮,脖颈处剧烈疼痛使他清醒过来。
不,不要。
白皖猛得抓住岑寂的衣摆恳求道:“你能不能,能不能再帮我一次。”
岑寂将衣摆从他手中抽出,单膝跪地,手拂过白皖惨白的脸,在他手中写道:“我如何帮你?”
“你替我斩断,斩断这铁链就好,剩下不必你来,我自会去做。”白皖道。
“你要做什么?”
“我去杀了那天帝。”白皖神情变得有些凶狠,他抓住岑寂的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诱哄道,“你若帮我,我便助你坐上那天帝之位。”
“当真?”岑寂道。
“自然,虽然我记不清我曾经是做过什么被抓上来的,但我既然会被关在这钟楼里,那么我的实力你是知道的!”白皖激动道。
天界钟楼不锁平常之辈,能进来的身上多少背了几百条人命。
而像白皖这样格外受天帝关照的还是头一个。
岑寂看着白皖样子觉得可笑,他写道:“所以?”
“你难道想一辈子寄人篱下做一个小神侍吗?”白皖急道。
原来你觉得我只是个神侍么。岑寂笑出声来。
好久不见,你变了不少,变得我都快认不出你了,你何时脾气这么好过。
“倒是第一次见你这么低三下四的求人。”岑寂笑道,“是青绎教你的么。”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白皖见他在笑,却听不见他说什么,“你愿意帮我吗?”
“留在这不好吗?”岑寂写道。
“我不能留在这,青绎,青绎还在……”白皖道。
果然。岑寂冷哼一声,装作不知道在他手中写道:“你之前的朋友吗?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
白皖一愣,是啊,如果这才是现实,那青绎怕是也不会记得我了。
我如今再去找他又有什么用呢,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一切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我帮不了你。”岑寂写道。
“我知道,我不会走了。”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问,“你想称帝吗?你若想,我定豁出性命为你杀尽阻碍。”
“不必,我挺满意现在的,挺悠闲。”
还能陪着你。
“这样吗……”白皖小声道。
“那你可有什么想要的,若我能办到……”白皖道。
“我不缺什么,与其关心我,不如先将你自己身子养好。”岑寂写道。
他拍了拍白皖的手,让他别多想。
“岑寂。”白皖轻道。
“嗯?”
“我有些饿了。”白皖抬眼看向他。
岑寂轻轻一笑,写道:“想吃什么?”
“桂花糕。”白皖道。
曾经青绎给他带的饭盒里总有这份糕点。
那次他跟青绎吵架,故意找茬说这桂花糕日日看着都厌烦了。
于是青绎便开始日日换着不同样子的桂花糕给他。
如今是再也见不到了,最后见一面也当是黄泉路上留个念想吧。
过了奈何桥走一遭怕是连你也不会记得了。
不用日日为我操心也不会再有人惹你生气了。
可是为什么会这么难过,仿佛心脏被人捏碎了一般疼。
岑寂道了声好,转身向外走去。
金钟开启又合上,外面白光一片,像梦一般。
白皖闭上眼,左手化出利爪抚上颈部的铁圈,利爪刺破皮肤,血滴像剪不断的丝线留下来。
铁圈放出电流,白皖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颈部的皮肤被电击烧的焦红。
与青绎回忆像走马灯一幅幅,一幕幕的画面冲进白皖的脑海。
“没有你,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他控制不住地流泪,一咬牙直接用利爪划过颈部,血液瞬间喷涌而出。
白皖无力的倒在地下,原来死是这样的感觉吗?没有害怕,只是有些遗憾……
遗憾最后也没能看你一面……
遗憾原来相识只是梦一场……
好疼啊,青绎……
“阿皖!”桂花糕落在地下,岑寂失控地跑到白皖跟下,颤抖的双手死死按住颈部的伤口,血液却还是顺着指缝流出来。
白皖倒在地上,了无生气,上半身被血液浸染。
片刻后,岑寂松开手,冷笑出声,声音像凝在了冰点,他缓缓道:“你这么喜欢他?”
“愿意为了他去死……”
“那我算什么,算助你们成双成对的媒人吗?”
他仰起头,低声道:“为何不能多看我一眼呢?”
“是我忘了,你向来多情。”
岑寂看向白皖的尸体,像是看到什么,眼里闪起冷光:“我倒想看看,若你变回从前那样,青绎还会不会留你一命。”
“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吗?给你什么你都收。”
“这次先放过你了,下次,我会让你自愿回到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