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瓜裤

八月份，棉纺厂说了一件让人群情激愤的事情，棉纺厂这两个月发不出工资了，要用产品抵职工工资。其实也早有迹象，年初棉纺厂引进新设备结果被搁置了，导致机器产能浪费，后来又不接收职工子弟，生产线都减少了。

市面上早已不缺布料，职工们拿到大量花色单一、结实耐糟的布料都不知如何是好。

家里本来就小，布料实在太占柜子空间，转卖也不易，毕竟所有人都有大量同种布料，巷子里的妈妈们绞尽脑汁用这些布做床单、被套、裤子，实在用不掉的布料再想办法送人。

连在上海的吴姗姗都罕见地收到了家里寄的大包裹——军绿色床单、被套还有几个张敏做的假领子。假领子是在黄玲和宋莹牵头下接的李一鸣的活。吴姗姗汗颜，他们有没有想过这个颜色哪个女生会喜欢。

她不喜欢庄图南却很喜欢，他甚至还有好几条这个颜色的裤子。

吴姗姗不知道的是，巷子里的男孩人手好几条这个颜色的裤子，进了小巷仿佛进了军营。宋莹还笑称：简直蛇瓜成了精。

棉纺厂发不出工资，张阿妹不顾吴建国阻拦打电话给吴姗姗要生活费，给吴姗姗都气笑了，她直接问这5年来每个月给的30元，张阿妹花在了哪里，让她汇报，能说清楚，她就多给，给张阿妹气得当场挂了电话。

庄图南回了上海，先是收拾好自己，陪着吴姗姗看了路上写的信和拍的照片，趁着暑假，两人还在上海好好约会玩了玩。

等上海的事情忙完，离开学还有十几天，吴姗姗就和庄图南回苏州了。

刚回到家就遇上张敏闹着不去纺织三厂上班，要去做理发。宋莹和黄玲之前来劝过，但没劝动。如今吴姗姗回来，张阿妹让她赶紧帮她再劝劝张小敏。

吴姗姗了解完事情经过，母女俩已经又吵起来了。

“你看你爸、你黄姨、你宋姨大半辈子都是这么干过来的，他们行你就不行啊？”张阿妹生气道

“妈，我是我，我不是我爸，我也不是黄阿姨、宋阿姨。我承认我是没你们能吃苦，可我不想吃苦有错吗？”张小敏道

张阿妹被女儿油盐不进气道“光贪一时舒服，你就没想过以后？那老了以后怎么办？棉纺厂有编制，有保证，理发店能有？”

“你去了三厂，转正是迟早的事，转正了你还能排队等房子。”张阿妹继续道

“你别自欺欺人了，说一辈子，那还不是让退休就退休，说不要子弟就不要子弟。你能保证以后都不会‘一刀切’吗？”张小敏说道，她这话让吴姗姗在心里点了点头，确实，以后还有国营企业下岗潮，按棉纺厂现在的情形，以后肯定还会‘一刀切’的。

“我现在甚至庆幸没有进厂，我根本不想在车间里头干一辈子，像宋阿姨他们那样一辈子在车间里头走来走去的有什么意思呢？”张小敏绝望道

“有意思有什么用？你得有工作，你不能一天到晚待在家里，发白日梦啊！”张阿妹生气道

“我不会一天到晚待在家的，妈，我都跟你说过了，我要去理发店上班！”张小敏坚定道

“我说了不准去理发店！”张阿妹歇斯底里道

张阿妹吵着吵着突然看见淡定地坐在旁边的吴姗姗，连忙说道“姗姗，你帮阿姨劝劝小敏。”

吴姗姗……终于想起她了？她无语地放下茶杯问道“小敏，你去理发店学什么？”

“学理发、洗发。”张小敏回答道

“你觉得你学理发未来可以有什么样的规划？”吴姗姗问道

“我，我可以给人剪头发，做造型？有了技术以后还可以开家理发店。”张小敏说道

“嗯，或许还可以在做理发的同时做美发、美容……”吴姗姗笑着说道

张阿妹见她越说越偏，连忙打断道“不是，姗姗，阿姨是让你劝小敏进纺织三厂。”

“张阿姨，小敏已经对自己的未来想得很清楚了，现在这个时代，进厂早就不是唯一的出路了，巷口一鸣哥有多有钱，你不是看到了吗？”顿了顿，吴姗姗接着说道“张阿姨，你不能总想着让小敏按照你的规划去生活，那是她的人生，不是你的，你早该放手了。”

吴姗姗又接着对张小敏说道“不过，张阿姨的担心也不无道理，理发店鱼龙混杂，你可能会遇到各式各样的人，你要记得你此刻的初心，走捷径只能让你痛快一时，帮不了你一世，知道吗？”

见张小敏点头，两姐妹拿着行李回屋去了，只留下怔怔地坐在那里的张阿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