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翊×阿念】明灯 6
沈翊和阿念上的不是同一个小学，各自学校的方向也恰好相反，只是几年来妈妈起早贪黑地打工赚钱，沈翊早已习惯了早起自己上学，只是住在阿念家里，他上学方便了许多，也不必再走那么远的路了，早上便能在香香软软的被窝里多睡一会儿。
高少昊和辛静安虽然宠爱阿念，却不曾把她养废，学校离家并不远，十一岁的阿念已经能独自一人去上学了，只是沈阿姨最开始的时候不放心，执意跟了两日，后来发现她确实可以，再加上辛静安打电话让她不必操心，便也渐渐放心了。
这个周最后一天是沈翊小升初的美术结业考试，上周周末刚好妈妈给他买了一套全新的画具，他高兴极了，像得了坚果的小松鼠，细细地削尖了铅笔，拆掉了橡皮的塑料封，抚摸了一遍又一遍，满心欢喜地合上了盖子，进入了梦乡。
梦里他都在想，他要用这套画具，出色地完成结业考试。
不过若是主题不限该多好，如果这样，他想画下爱他的妈妈，还有他刚刚遇到的小天使。
但梦里的沈翊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他的技术水平算不得什么，现在画还不合适。
等他，在画坛颇有建树的时候，他就有资格画了。
沈翊在梦里，笑得很甜。
“明天呢就是我们小升初结业考试了，大家一定要重视，毕竟，我们市里那所艺术初中还是非常优秀的，如果美术结业考试成绩优异，进去的可能性更大，你们将会享受到更好的资源，也能更好地展示你们的才华。”
教美术的洪老师留着浓密的胡子，却不拉碴，眼神慈祥也不失严厉。
他也很早就注意到了沈翊惊人的美术天分，也了解到了他艰难的生活，故而对他格外关照，也对他非常看好。
“你们的画具都拿出来让我看看，免得又出了什么差错。”
沈翊轻轻地拿出盒子，掀开盒盖，漂亮整齐的画具让洪老师欣慰地笑了，也招引来了不少同学羡慕的目光。
平时羡慕他的作画水平，现在羡慕他的画具。
当然，羡慕占了绝大多数，嫉妒还是存在。
沈翊母子以前住的那个大院儿的隔壁的一个大院儿，住着三个留守儿童，也是沈翊的同学，父母都在外务工，只有爷爷奶奶照顾。三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也都颇喜欢搞艺术，只是并非是像沈翊这般天才。
三个孩子都见识过沈翊的作品，从小因为父母不在身边感到自卑如今更是抬不起头来，想着自己只是父母不在身边，他们远在外地依旧挂念着在家的自己，而他沈翊却是一个连父亲是谁都不知道的可怜虫，凭什么他们就是比不过他？
渐渐地，三个少年便处处找沈翊不痛快，他们偷过沈翊放在书包里为数不多的零花钱，撕过沈翊没用多久的新的作业本，在沈翊的笔盒里放过小蚂蚱，把沈翊的书包丢到过还没有来得及消毒的卫生间……
沈翊在自家大院儿里见识过不学无术的小混混找事的能耐，他也清楚地知道他不能惹他们，故而每次都是自己一个人咬着牙默默地承受着，连妈妈他都不曾告诉。
周四下午放学的时候，天边正烧着灿烂的晚霞，沈翊驻足看了好一会儿，看着晚霞变化，从火一般的深色到渐渐变淡，又悄悄掠过一只飞鸟。
走到一条僻静的小巷旁边，两只手一把薅过他，他挣扎着却无济于事，生生被拖进了巷子，重重地摔在地上。
是他那三个同学。
他曾以家境相似又是邻居主动接近过他们，可他们却拿他没有爸爸说事，令他愤恨，挥着细胳膊小拳头就想教训他们，却寡不敌众被胖揍一顿。
妈妈抱着他哭了，交涉过他们的监护家长却毫无作用，他忍着手上的伤口的疼痛抹去妈妈脸上的泪痕，倔强地说:“我不和他们玩了，我自己玩，妈妈，你不要哭了，哭得小翊心里难受。”
“你们想干什么？”沈翊忍着手心被擦伤的疼，昂着头怒视着他们。
“怎么还急眼儿了呢？不过是刚刚课堂上老师同学们都觉得你的画具准备得很好，哥几个想借鉴借鉴嘛。”中间那个个儿最高的拿过右边那个人方才从沈翊身上夺下的书包里的画具盒子，打开盒盖。
“哟！不错嘛，确实漂亮哈，这一盒可都是好东西啊。”高个子顺手丢掉了盒盖，拿起一只铅笔，歪嘴笑着，“哥几个快看看，这个漂亮的笔，折断的声音会不会很好听？”
“别！别动我的笔！”沈翊看着他要对自己心爱的画具下手，想爬起来夺回盒子，却被右边那个人扭住手压住。
漂亮的笔被一支支折断，盒子里的东西被抖落一地，沈翊双眼通红，想喊却被那人捂住了嘴。
“唉，真是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弄坏了，”折断沈翊笔的人微微弯下腰，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你，不会介意吧？”
沈翊瞪着他，眼神似乎要冒出刀子来。
“哟？还瞪我？兄弟们，知道怎么做吧？”
……
三人转着手腕儿扭着脑袋出来了，手上捏着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巷子里却还一片狼藉，沈翊细嫩的胳膊上处处都是淤青，左手和脖子上布着几条血痕，他吃力地爬起来，一支一支捡起他还舍不得用的新画具。
想起他要回到阿念家，妈妈和阿念甚至高叔叔还在等他吃饭，他赶忙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包好画具就朝家跑回去。
餐桌上是简单的饭菜，沈阿姨绞着围裙角，不断地朝外面张望着，从学校到这里的路并不远，儿子怎么迟迟不见回来？
吱呀一声，沈翊推门而进，她的心刚刚放下了一点儿，转眼看到了他身上的伤，心又揪了起来。
她赶忙拉着儿子坐下，眼里是止不住的担忧:“他们……又是他们欺负你了？”
沈翊点点头。
她查看着他的伤口，沈翊挤出一个笑:“没，没事妈妈，小伤而已，很快就会好了。”
“你这孩子……”
“很快就上初中了，很快就结束了，没事妈妈。”
她眼角泛起泪花，痛恨自己怎么这么没用。
眼见妈妈又要哭，沈翊忙转移话题:“妈妈，阿念呢？怎么没看到她？”
“哦，阿念说她今天有好朋友过生日，参加派对去了，一会儿再回来。高先生单位今天是有点多，也会晚归。”
去参加宴会去了，可真好啊。
他这一路上，一直都在思考要怎么面对阿念，他怕她嫌恶他伤痕累累，怕她嘲讽他苦苦忍受不敢还手，还怕她从此不再理会他，不愿意再跟他说话。
那将是致命的。
不过还好，老天爷都帮他，阿念今晚回来得晚些，他只要早早躲到阁楼，在她面前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高叔叔面前也是。
小阁楼明亮的灯泡映照着沈翊的侧颜，本应是淡淡的薰衣草香的空气此时染上了碘伏的红色，胳膊上沾染的沙土已经被流水洗去，卷起的袖子露出了一片片淤青，沈翊浅浅吸着凉气，拿着棉签沾着碘伏，一点一点清理着伤。
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紧跟着便是一阵甜甜的女声响起:“沈翊哥哥，方便进来吗？我刚从同学家回来，我给你带了小蛋糕。”
沈翊一阵惊慌，不慎打翻了台灯，响起的声音让阿念一惊，不等沈翊回答就径直推开门闯了进去。
“什么倒了？有没有伤到你？”
沈翊抬起头，半面掩在阴暗处，被捶出淤青的那只眼睛刚刚好露在阿念面前，胳膊上的手上的伤也显露无疑。
沈翊心里一阵惊慌，眼里也泛出晦暗的神色，他慌忙扶起台灯，拉下衣袖，强行扯出一个笑出来:“没事，没事阿念，就是，就是台灯倒了，也没坏，我也没伤到。”
阿念瞧见了沈翊胳膊和脸上的伤痕，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冲过去蹲下:“哥哥，你这胳膊脸上怎么了？你今天在学校受伤了吗？”
“我，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沈翊要抽回手来，哪料阿念紧紧握住，推开他的手指，摊开手掌，擦破的那硬币大的伤口血珠干涸，碘伏只上了一半，还飘着丝丝味道。
撩起袖口，一块块触目惊心的淤青爬在细细的胳膊上，看得阿念皱起了眉头。
阿念抬起头，对上沈翊的眼睛，看到了眼下那片青色。
沈翊努力露出笑容，刚想说别担心，便被阿念打断:
“沈翊哥哥，你跟阿念说实话，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沈翊刚想矢口否认，却对上她洁净如水晶一般的眼睛，却怎么也忍不下心说谎。
可说了，她，她会担心吗？
应该会吧，她现在用这样一双眼睛望着他，很难不让他这样认为。
说了，她会不会嫌弃自己没有用？被欺负了都只会自己躲起来舔舐伤口？
沈翊脑袋正打着结，阿念却轻轻开口:“你不说，那肯定就是了，怎么下手这般重？”
她拉过旁边的椅子，伸手拿过棉签和碘伏，一点一点给沈翊上着药，撕开创可贴贴在了见血的地方，又跑回自己家里找到储药箱，翻出了消淤消肿的药膏给沈翊抹上。
做完这一切，阿念拍了拍手:“好了沈翊哥哥，药都上好了，注意别沾水，我家里的药都挺好挺有效的，很快就会好的。”
看着眼前女孩儿终于笑了起来，沈翊轻出一口气，也笑了笑:“好，谢谢阿念。”
“哥哥，到底怎么回事啊？他们为什么要找你麻烦？你这么好，肯定是他们的错。”
“是这样……”
“啊？你的画具？”阿念这才注意到沈翊桌上还有一瓶胶水，再旁边是一个漂亮的盒子。阿念伸手拿过，打开盒盖，便看见七零八落的文具，可怜地躺在盒子里。
“那……你明天的考试……”
“没事，我还有能用的。”
阿念抓抓脑袋，又扑扑通通地跑了出去，回来后，手上多了一个很大的盒子。
“爸爸以前也给我买过画具，但是我用的不多，我把它们都拿来了，你自己看看，需要什么就拿去用吧。”
小姑娘明亮的眸子比台灯还美。
“谢谢你，阿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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