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盛谨没有说话。
距离胧月族谋反已过去近百年,朝中上下再无人提及,胧月族已成炎国禁忌。皇家与胧月族仇深似海,今上一旦发现胧月族人身影,是绝不会姑息的。
宁枉勿纵。
陆婉兮让自己渐渐冷静下来。
人只有冷静,才能好好思考问题,继尔或能解决问题。
半晌后,那股气在陆婉兮胸腔消散。她蹙眉看向陆盛谨,语气趋于平和,“既已定了罪,却没赐姨母一尺白绫,也没诛杀外祖一族,阿娘、阿兄、女儿与萱儿,未受半分牵扯。这有些不合情理,除非有人求了情。”
“外祖父已经致仕,大舅舅与二舅舅皆被革职流放,两位舅母娘家纵使有心,但也没这个能耐。三舅舅早年踏入江湖,这才堪堪逃过一劫。有道是人走茶凉,趋吉避害是人之常情,朝野上下愿意为他们求情,且能够说上话者,唯有父亲。可若是父亲求了情,即使不获罪,断然也不会反而升任尚书令。”
“可若无人求情,今上既已举起了刀,亦不会刀下留情。”
陆婉兮摇头,实在想不明白个中蹊跷。“父亲,您就直接说吧,也省得女儿猜不明白。”
陆盛谨颔首,“兮儿你能有如此分析,已经很是不错。”
他嘴角扯出一抹苦笑,“你阿娘只是疯了般地冲为父吼。为父想说的话,半点听不进去,更遑论静下心来分析了。当然,为父能理解,为父没有怪她,为父只是……只是有些难过。静姝到底是不信我。”
稍稍收敛情绪,陆盛谨意识到在女儿面前,说着与自家夫人的事情不大妥当。他尴尬扯出一抹笑容,继续道:“为父不想说自己有多高尚,只是既娶了沈家女,当与沈府荣辱与共,自然得为沈府求情。当然,为父只是一个吏部尚书,求情作用不大,真正起决定作用的是岳父大人。”
见陆婉兮面露不解,陆盛谨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纠结与凝重。
他缓缓抬起方才低垂下去的头,喉咙微微滚动,声音略显干涩,“是你外祖父,他当夜被今上传召进宫。在史书与印记证据面前,在看出今上心里已然定罪下,无奈道出你姨母的身世,这才保住了沈氏一族的性命。”
“你姨母并非你外祖母亲生。早年,你外祖父一次江湖游历时,偶遇一女子,两人共赏繁花盛景,畅谈诗词歌赋,共度了一月有余。你外祖父回安城,遂与那女子分开,以为只是一场露水情缘,再无相见。”
“谁想一年后的一个夜晚,那女子竟带着一名女婴来到安城,寻到了你外祖父。那女子见你外祖父已有夫人,亦不愿作妾,便将女婴留给了你外祖父,独自离开。说来也是凑巧,那年,你外曾祖母病重,你外祖母回家侍疾,正好半年有余,彼时还未回府。”
“你外祖父怕你外祖母生气,当下带着女婴悄悄去扬州,主动认错。你外曾祖母只生育你外祖母一个女儿,看得如眼珠子般,虽是气恼,到底是无奈接受,还劝住了你外祖母,回到安城,正好说是你外祖母所生。这女婴,就是你姨母。”
“姨母不是外祖母亲生?这不会是外祖父为了保全我们,而灵机一动现场编的吧!”陆婉兮瞠目结舌,内心惊涛骇浪已达极致。
陆盛谨点头又摇头,“今上面前若说假话,就是欺君,是要被砍头的。岳父大人岂会儿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