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亦可,姓什么不重要,事实上,你这短暂的一生中根本没怎么见过给你那个姓氏的人。
亦可表示也可以,也能接受,也还好,你的意思是,这两个字意味着,你是个女孩也没关系,虽然不如儿子,但也勉强接受了。
这就是你的来历,出生在了一个并没有很期待你降生的家庭里。
你的家庭并不富裕,父母都离开故乡去了城市打工,而你则是从小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做饭洗衣,读书扫地,你像个真正的男孩子,但却怎么也不是个真正的男孩子。
当然,你不想像男孩,也不认为那些所谓的男孩子的“美好品质”你作为一个女孩就不能拥有,但是受当时的环境和条件限制,你只能努力向他们想要的孩子的样子靠拢。
所幸爷爷奶奶对你还不错,只是童年的记忆早已模糊,除了你总是装作活泼开朗的小孩子讨他们欢心的记忆之外,剩下的碎片已经很少很少。
你长大了一点,爷爷奶奶也老了,中间也许是发生了什么,爸爸妈妈来接你了。
带着一个弟弟。
真的是天崩开局,后来的你回忆起来都还是很想笑,自嘲说当时真有一种两眼一黑的感觉。
弟弟比你小四五岁,从小跟在父母身边,虽然有些颠沛流离,但你当时觉得总比你只能在家里干等着强,事实也确实如此,他来的时候,你站在一边看着他,隔着一张桌子,却仿佛隔着一层空气墙。
你像游戏卡出的bug,他们才是一家人。
后来,父母勉强带上了你,你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问题,他们吵架的次数慢慢变多,到后面几乎闹到了不死不休的程度,那个时候的你不懂为什么爸爸妈妈一见面就会吵起来,你尝试过努力学习,尝试过装傻扮丑,尝试过佯装无事,不过大抵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他们离婚了,妈妈带走了你,爸爸带走了他。
你的母亲不是个温柔体贴的人,但你记忆中,她一开始也不是敏感暴躁的性格,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你记不清了,你只知道后来的每次考试,她都歇斯底里的期待你能考第一名。
不是为了高考,不是为了大学,不为你有什么更好的工作和人生,她只是惴惴不安的生活在人生的悬崖边上,挣扎着希望你的优秀能让她在这场长达几乎百年的跑道上超过她的前夫,你的父亲。
何其可笑的一生。
……
你回过神,见慕声和林妙妙还在看着自己,下意识露出一个笑容:“怎么了?”
“我刚才说……没什么,你不想说就不说,反正现在你是云枝就好了。”林妙妙也扯出一个笑容,只有慕声还是一头雾水。
“应该要给我解释一下吧,”他说,“关于,你也做了那个梦?”
你听到林妙妙和你耳语的内容,了解之后点了点头,又看向慕声:“啊……对啊,我也做了一样的梦,你说巧不巧。”
“……我看起来有这么好骗吗?”他忍无可忍。
眼看着他就要张口再问些什么,你两手一摊表示无可奉告,之后便脚下生烟,不顾亭外还淅沥的雨水,径直跑了出去,简直像是落荒而逃。
时间来到第二天早上,你已然决定了不管前路如何都会跟着慕瑶他们继续走下去,也许退缩才是悲剧开始的第一个步骤,为了不在人生末尾留下遗憾,你想做人还是要勇敢一点。
不过刚听说你最初想法的林妙妙可坐不住了。
“什么!云枝,你千万不能离开我!”林妙妙刚和慕瑶提交了一起离开太仓郡的申请,转头就听到你说一开始没想和大家一起走的话,吓了一大跳。
“她又不是你亲姐姐,为什么不能离开你?”慕声抱着手臂,头发随着他的身体轻轻晃动,他瞥了一眼林妙妙,只觉得她大惊小怪。
林妙妙白他一眼:“你懂什么!这是只有我们两个人才懂的事情。”
你忍不住笑了,拍拍死死环着你手臂的林妙妙的头:“都说了是一开始了,现在这不是好好的一起了,别担心。”
“那你以后也不会走吗?”
“先看看情况吧,说不定到了下一个地方我就会因为太害怕什么危险然后跑掉。”你张嘴不打草稿,林妙妙皱起眉头来,似乎更担心了。
到了码头,也是时候告别了。
前些日子你回了趟家,把家里仅剩的东西收拾了出来,这间曾经吵吵闹闹的小屋子如今落了一层灰,你看着这屋子,记忆中的情感像被一层纸隔了起来,连回忆都模糊了起来。
你忽略这些奇怪,带走师父留下的几本书,把房子卖给了房牙,只是房子太破,卖了也收不回多少钱,只是还好你现在不靠这一点钱过活,不然比起生命危险,还是生存危机更迫在眉睫了。
你对太仓郡这个名义上的故乡没什么特别的情感,想必林妙妙也是这样,只是回巷子那天,邻居们知道了消息都纷纷出来,有的大姨还抹着眼泪要你注意身体,路上保重。
这是你从前的人生中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心中涌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你想了想,也许这叫被爱。
你们登上船,你站在林妙妙旁边,看她和林郡守挥手告别,看着林郡守先是依依惜别,被管家拉过去窃窃私语几句之后似乎更加激动了。
你知道这里的剧情,笑着离开了镜头范围,独自坐在角落里,本来企图闭目养神一下,刚闭上眼就被慕声又叫醒。
“你和她,是同一个地方的人?”他问你。
“是,也不是。”你故意模棱两可的说。
其实理论上讲,你和林妙妙依旧不是一个次元的人,但是碍于世界观限制,说是一个世界其实也没差。
“真不愧是算命的,这种话都只说一半。”
“说多了会遭天谴的。”你撇嘴,逗他说。
只是慕声显然没深入接触过这些事情,像是被你唬到了,不再自讨没趣,站起身来准备去找别人,只是离开前又突然停下:“我还是想知道。”
他没说是什么,但你明白他的意思。
“等我了解你到你能了解我的程度,我自然会告诉你的。”
“我的表字,叫子期。”他顿了顿,“等价交换,现在总可以了吧?”
像是被他的逻辑震撼了,你原本想蒙混过关的思路被打断,只好直愣愣的开口:“那……你父母一定很爱你,给你起这个名字。”
“……”他没说话,半晌才说,“要是真爱我,就不会不要我了。”
“我叫亦可。”
你百无聊赖的在手指上绕着衣服上的飘带,把它折起来又展开,叠的折痕一道道,像你的欲言又止:“意思是,也行,还好,无所谓,的亦可。”
“生亦可,死亦可,也算个好寓意了,怎么样?”
“不怎么样。”他说。
你愣住,转头看向他。
他看出了你的心里显然不像你的语气一样无所谓,但是这太不像平时的你了,他下意识反驳。
“不喜欢就……不喜欢,一个名字而已,人还能被名字捆住吗。”他干巴巴的说。
你被他尴尬的表情逗笑。
“好烂的安慰,但是谢谢你哦,慕子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