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续——第六章

天已经彻底黑了，咖啡店早早关门，只有二楼露台的挂灯依旧亮着。

锦罗轻轻把怀里的兔子放下，小团子从美梦中被惊醒，慵懒地蹦回窝里缩着。

锦罗从地上站起，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她抬头看向二楼，抬脚朝那儿走去。

林一叹正撑着栏杆，望向远方。挂灯洒下的白色光线，让夜幕显得越发深沉漆黑，灯光下的他仿若孤月，清冷而遥不可及。

演出结束，林一叹发了一条消息，约她晚上来咖啡馆二楼见面。

她默不作声地在靠墙的椅子里坐下，双手握拳置于膝上，等着那人开口。

林一叹转过身，往前走了两步，离她近了些。“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问你，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当时，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模棱两可地回了一句“可能吧”。

“所以……”他问出了那句在心底反复斟酌过的话，“是转世续缘吗？”

锦罗终于有了反应，抬起头，对上他虽是询问却是心中明了的眼神，点头承认。

果然。林一叹于心底长舒一口气。

最初，他因碰到狐妖的奇怪粉末而做怪梦，后来见到锦罗幻觉连连。明明从未见过，可每次相见，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还有……一个他连父母都没有告诉过的秘密。

七岁那年，朋友家里接回一只退役警犬。那孩子牵着拉布拉多向他们炫耀，说警犬鼻子灵，光靠气味就能找到很远的东西。

于是一群孩子玩起捉迷藏。林一叹藏在倒扣的箱子里，透过箱子上的小圆孔观察外面。

他屏住呼吸，看着拉布拉多凑过来嗅了嗅，然后转身离开。他暗自庆幸，觉得警犬也不过如此。

可到最后，警犬把所有人都找了出来，唯独遗漏了他。

他本也没在意，只当自己藏得好。可后来又这样玩过几次，他总是被剩下。

他虽小，却很聪明，察觉到什么不对劲，只是毫无头绪。

直到后来，一个邋遢的戴眼镜的道士叫住了他，说自己身上有件法宝护体，可惜只有一半。

那道士见他年幼，笑嘻嘻地想哄骗他交出宝贝。林一叹大喊两声引来路人，这才摆脱。

狐妖，奇怪的粉末，一半的法宝，还有能勾起幻觉的人……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答案：人妖转世续缘。

在他将梦里的调子尽量弹奏出来后，她的反应说明了一切。

两人相对，一坐，一站。挂灯的光被头顶的大伞挡住，光与影泾渭分明，被完全撕裂开来。而锦罗坐在阴影里，像穴里的小兽，胆怯而希冀地注视着那抹明光，却不敢踏足一步。

良久，她才挤出一丝低哑的声音，“我做错了吗？”

“你觉得呢？”

“……我没错。”

林一叹眉眼舒展，低笑出声，“既然没错，那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我怕你生气，我目的不纯地接近你。”

“其实，刚见面追着你出去的时候，我还怕你把我当成登徒子呢。”林一叹干咳两声，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手插进外套口袋里佯装镇定，“我这样说，你生气吗？”

她不但不生气，甚至心生欢喜。

据听闻，转世续缘都需要狐妖当中间人，就比如那天他碰到的一样。但云锦罗不是，直到现在，他都没有看到在她身边有狐妖。

锦罗垂眸，从袖袋里掏出一个本子。那本子看起来很旧了，尽管细心保存，还是免不得发黄。“因为，前世有很不好的回忆，我不想让你再次想起来。”

相思树下许愿后，她在涂山买了一个特殊的本子，可以保存很久。她记下两人的点点滴滴，他长什么样子，喜欢做什么，喜欢吃什么，有哪些朋友，一起做过什么事……能想到的全都记在上面。

她不知道后来发生什么，只从后世流言的只言片语和碎成粉末的双生藤手镯猜出，定然十分惨烈。

她为了提醒自己不要找狐妖唤醒他前世的记忆，还将这件事写在了本子的第一页。

更何况，他如今的生活与五百年前截然不同，只要结果是好的，那些记忆就可有可无。

“我也不想让过去的回忆困住我们，我更想和你，在这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创造新的回忆。”

她起身，走出阴影，站在他面前，冷白的光给她红润的脸颊铺上一层银粉，更显得娇美明净。

泛红的眼角，水润如春水的眼瞳，令林一叹愣神许久。

而那双眼睛的主人，用娇俏的笑容，最甜美的声音，最轻柔的声调，说出了最直白大胆、让人脸红心跳的话。

“林一叹，我对你的追求，会从现在开始，准备好哦。”

无碍，她的时间很长，不管多久，都等得那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