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谕》

《旧谕·十一·极海》

虚无国度的太阳落下又升起，神的掌心洒下雨和光

人们纵有着战无不胜的利刃，信仰如细雨沉入海洋

神说这一切都随着漩涡扰动，虚无之国度因爱欲葬

圣谕说爱是永不枯竭的罪罚，唯有宽宥可叫人重生

洛森合上书本。

“你喜欢这篇诗？”

伊芙盯着微微晃动的烛火，这一室黑暗似乎与她越靠越近，她看向丈夫，道：“喜欢。唯有宽宥可叫人重生，这不好么？比起那些，虚头巴脑的故事，我更喜欢这个……咳咳……”

“喝点水吧。”

“亲爱的，我一定活不久了。”

伊芙感受水流过自己枯井般的的喉管，呼出一口气。她的丈夫很温柔，伊芙，你的一辈子也值了不是吗？跟喜欢的人相守……

可是她好不甘心，她从未触及洛森的内心，也看不透他身上的重重谜团，洛森虽然坐在她的床边，可伊芙明白，他从来不在这里。

他不在这里，那会在哪？

伊芙望着残烛愣神，才反应过来自己问出了声。

洛森只是笑着，轻抚她的发顶，“我在，早点睡吧，晚安。”

洛森将书放回书架上，站在光与影的交界，微微侧身对伊芙道：“这诗不好，它在讲毁灭。”

伊芙离世了。

洛森要前往一个世人殷切寻找的地方，那就是号称世界尽头的极海。旧谕中说，极海可使人的愿望成真，洛森知道那完全是胡诌，旧谕中记载的，只有虚无国度是真的，它已经被极海淹没，真名叫亚特莱王国。

啊，亚特莱，洛森压下如潮水般涌来的记忆。他将要去往亚特莱，也就是极海。

他要让亚特莱重见天日，并在那里结束自己的生命。

老实说，洛森没把握能结束自己的生命，可他早就厌倦了永生，不如用自己的性命作筹码去交换一件看似完全不可能的事情，或许能成功。洛森掀起自己左臂的衣裳，除了手掌还有血肉，在衣袖之下的臂膀只余白骨，可这是洛森对自己全身上下最满意的地方，他在最深处的地火中燃烧自己，足足万年，又用他天父留下的利刃反复切割自己的臂膀。可只是做到这样的程度，那把利刃就被磨成了粉末。

痛苦对于洛森来说实在是一件奢侈品，他眯着眼睛，将这种感觉琢磨了一天又一天。

“我的神明早就弃我而去。”洛森站在一艘船的甲板上，闭眼祷告，“留给世间最后一个流浪着的神明的是诅咒，我祈愿，明天的太阳不再升起。”

洛森已经看到了前面极海的诅咒，它呈现淡红色，笼罩在极海上空。所以不会有任何人能活着离开或进入极海，洛森踏在海面漂浮的木板上，微微抬手。

刚才已沉没的船是命运。

现在，洛森解除了极海的诅咒。世人殷切寻找的地方，你重现吧——我愿用我的一切交换。

淡红色的雾气瞬间消失，可洛森只是感觉到手指头有一点刺痛，他看着指尖一点血珠，自嘲地笑了。

等洛森确认自己已经来到了极海中央，他浮在半空中，环视这一切，回忆起当年的亚特莱。

“我是洛森，好叫天地都听着，我是世间最后仅存的神明，愿用我的血肉，灵魂，重塑辉煌的亚特莱，使其生生不息。”

原本平静的海面骤然扰动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就像链接着什么地方。

洛森的衣服和头发翻飞，脸上出现血痕，他的皮肤正渐渐分崩离析，千丝万缕的神力从他的身体飞向漩涡。

漩涡的中心，渐渐出现一个黑点，然后无限放大，而极海却在缩小。

“你在做什么？！”

洛森刚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就被扑入海中，所有的一切全部停止了。

洛森瞪大了双眼，落入了将要消失的漩涡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