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离

太仓郡。

虽为天下一隅之地，可它富得流油，民风开放，郡守林禄山治理得当，鼓励商贩做买卖，放眼其他州县，此处算得上朝廷的经济命脉了。

往日热闹的长街，如今有些反常。

不见任何小贩摆摊吆喝，偶有行人背着布包，神色惶惶，脚步匆匆地直奔城门口走去，像是逃命。

一家客栈里，只听醒木轻拍桌案，靠说书谋营生的老者捋了捋自己发白的山羊胡须，今日兴致大起，话头一转，讲起流传至今的那些旧事。

“话说，这九百年前，灭天之劫降临于世，方士慕青时临时悟法，突破天级化境，以身补天。经此一役，妖魔精怪横生，慕家后人承其遗风，自成一派，乃捉妖名门。”

慕家，天下谁人不知。

当年慕青时所用的法器上弦月，在她身故以后就幻化为石，镇守于钦天监，再后来，钦天监上古法器问天璧显现半阙预示天言。

会有天级捉妖师重现于世，那法器将苏醒，认其新主。

世人都以为那所谓的天级捉妖师，会出自慕家一脉。

可惜，七年前万妖之王怨女屠灭慕家满门，具体缘由无人知晓。

“老头儿，说些我们不知道的。慕家当年再风光又如何，我可是听说过，七年前怨女屠门时，那慕家百十余口哀嚎不停，甚是骇人。”

“要我说啊，什么捉妖师，不过是沽名钓誉，招摇撞骗罢了。咱们太仓郡这阵子发生的怪事，郡守也没少请人来擒妖，可有什么进展，还不是又连着死了两家的新郎官。”

“钦天监的那些天师，也都是白吃朝廷俸禄罢了，妖孽横行，他们哪曾把百姓的死活放在心上。慕青时再厉害又如何，以身补天又如何，我听说，她当初也曾与妖为伍，谁知道那毁天灭地的怨女是不是就是她惹出来的灾祸。”

几个身穿锦服的男子皱眉打断了说书人的话，扯着嗓子开骂朝廷，骂那些招摇撞骗的捉妖人，言语间也尽是对慕家的各种诋毁不屑。

不算起眼的角落，一个长发高束成马尾的黑袍少年，听到那些人嘴里骂着慕家，本就冷冽的眸子神色一凛，脸上神色未变，心里却是起了杀念的。

坐在他身旁的慕离，温柔地偏头看了他一眼，不等他起身，就先行握住了他的手腕。

慕离“阿声。”

慕离“你嫌我啰嗦，我还是要叮嘱你。阿姐受林郡守所托，前来设局除妖，待会儿去了林家，不管你喜不喜欢郡守，都要忍住你那暴脾气。”

这一路上，有关太仓郡郡守的种种传闻，他们是听了一些的。

慕离与慕声一同长大，是除了长姐慕瑶之外最了解他的人，她自然清楚慕声对他心里厌恶的人会用怎样的手段戏耍。

慕声下意识地想驳她的话，可看着她没什么血色的唇瓣，抿紧唇线，心里的那股戾气淡了不少。

慕声“知道了。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慕离听他闷闷地开口，不免觉得好笑。

她顺势用筷子夹了一个肉包子，放到慕声的碗里。

她歪着头看了一眼门口，思来想去又补充了一句。

慕离“还有，你对柳大哥别总是那么重的敌意。”

慕声“他要是肯离你和阿姐远一些，我才懒得搭理他，也不知道给你们两个下了什么迷魂药，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喜欢对着他笑。”

平时在外人面前不苟言笑，总有些阴沉的慕声，在阿姐慕瑶面前是乖巧喜欢撒娇的软萌弟弟，处处在意阿姐，以她喜为喜，以她悲为悲。

至于慕离，慕声觉得这个灵力低微的小姑娘，就像自己素日里束发用的发带，只要有她在自己身边，心里的那股戾气总会在第一时间被压制下去。

他敢在她面前露出喜怒哀乐的各种样子。

可能是因为她太弱吧，弱到随便一个低阶小妖都会重伤她的程度。

慕家前任家主慕怀江在世时，留给慕离的法器是一把剑，名为灵犀。

可那把剑，始终无法拔出剑鞘。

唯一的波动，在慕声的记忆里，是慕家满门被怨女所害那晚，他有听见灵犀隐隐发出剑鸣声。

垂眸，看了一眼慕离纤细白嫩的手腕。

慕声“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倒是你，此番除妖有些凶险，你身子弱，又赶了远路，等下到了林府，好好休息。”

慕离点了点头。

客栈说书的那位老者，依旧拉着长调儿，讲着慕家现任家主是个十几岁的少女，真假掺半的讲着慕瑶那些捉妖事迹。

慕离不想慕声听太多闲言碎语影响心情，也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耽误更多的时间。

她轻咳一声，催了他一句。

慕离“快吃吧，吃好了，我们去跟阿姐和柳大哥汇合。”

慕声“切，又是柳大哥。”

慕离“你不是不希望阿姐和他待在一起么？怎的我这么说，你又不高兴？”

慕离总是会一句话就噎得慕声说不出话来。

慕声偷偷撇了撇嘴角。

慕声“才没有，哎呀，快吃吧。”

等他们两个人在客栈用过饭，带着旁边的行囊走去街上，没走几步就遇上了结伴回来的慕瑶和柳拂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