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瞪瞪中，法妄感觉自己被一双强有力的手抱起，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清香，和胸腔说话时震动的酥麻感。
再之后，他就感觉不到了，他好像陷入了一片梦潭里，轻飘飘的，没有重量，像羽毛一样飘了进去，轻轻沾上梦潭里的湖水。
什么都看不见。
只有一片黑。
和那个小孩的哭声。
［妈妈对不起，对不起...］
［爸爸会没事的对吗，对不起，我不吃冰淇淋了，我不吃了......］
［爸爸呢...］
［妈妈你不要走，妈妈！］
［妈妈不要走，我错了，不要抛下我，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能不能不要抛下我，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明明早该忘了。
他明明已经知道错了。
为什么。
为什么还是那么痛。
在一片黑暗里，他找到了那个小孩儿，小孩身上的伤口鲜血淋漓。他心好慌，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直到看清那个小孩的脸。
这就是他自己。
法妄猛地睁开眼，从噩梦中惊醒，浑身颤栗。视野里是一片陌生的天花板，感觉到身下躺着的东西尺寸不对，他微微侧头一看。
像是某个客厅的沙发上，但是只有他在这。身上还盖了一张薄薄的毛毯，不像新的，有股淡淡的清香。
“看挺高大一小伙子还有低血糖啊？”
是老丁的声音。
声音很远。
“对啊，瘦是瘦了点儿。”紧接着是杨志杰的声音。
“得给他补补！之前就老刷到他直播，你们猜猜他吃的什么？”小鱼刻意压低声音，但法妄还是听到了，“顿顿泡面！”
“那身体能不出问题吗...”优乐美语气里带了点心酸，随后是一阵碗筷碰撞的声音。
他们在吃饭。
“小妄还没醒吗？睡一下午了都，再不吃东西身体都要垮了。”橘子语气轻缓，嘴里好像还嚼着东西。
“我去看看他。”
是他。
是灵白的声音。
明明离得不近，声音也很小，但他还是能把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他的呼吸有些乱了，怔怔地从沙发上坐起，刚好就碰上前脚踏进客厅的灵白。
两人眼神对上的那一刻像触了电，很快又躲开。
“你还难受么？”灵白走到沙发边缘，故意没去看他的脸。
“不难受了......谢谢你。”
有礼貌得像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那段过往，从来没有过隔阂，也从来没有认识过。像两个熟悉又陌生的好友，刻意保持着距离，揣摩着各自的心，又一边折磨着自己。
“去吃点东西吧，”他停顿了一下，转头把目光放到沙发的另一头，“不然胃该难受了。”
还是闭口不提。
“好......”法妄起身，眼神不敢再在他身上停留，直接越过了他，干脆果断。
还是好痛。
灵白在沙发前愣神了好久，沉着呼吸看着法妄刚刚躺过的地方，回想着他的睡眼，噩梦缠身时紧拧的眉头。
多次想伸手去触碰他，想轻轻帮他舒展眉头，悄悄抚摸他左眼下的那颗小痣。
他还是忍住了。
他只静静地看了他一会。
又偷偷把想展露的真心塞回了自己的心里，随着心脏跳动，每次迸发的香味都在暗示着他。
他还是忍住了。
法妄的步子有些沉，每步都走得很慢，他故意放缓脚步等着身后的某个人。
最后还是他自己先上了桌，坐下的时候脑子还是昏沉沉的，脑海里全是那个男生的脸，那张好看的脸。
“哎妄妄，你怎么样呀？”小鱼一脸担忧地朝法妄这边探了探头。
她坐在圆桌的另一头，卖力地朝这边探着头。
因为在他们中间还夹了个老丁和杨志杰，两个结结实实的大老爷们把她挡得严严实实。
“我没事了。”法妄还是礼貌性地朝她挤出一个好看的微笑。
这一幕恰巧被回来的灵白撞见，心里酸涩得发疼，绷着嘴角没好气地做到法妄旁边。
“节目的活动都推到明天了。”小洋边给法妄解释还不忘跟星星打闹，“今天导演看你身体不舒服还特意又加了餐，下午也没活动了，只是......”
小洋朝法妄旁边的角落里扬了扬下巴，法妄顺着看过去，又是摄影器材，法妄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垮了下去。
“又直播！！！”小洋用力一拍桌子，整个桌子都跟着震动了一下，桌上聊天的人都纷纷闭了嘴朝小洋这边投来目光。
“节目组哪哪都好，就是爱搞视奸，我服了！”小洋打抱不平着。
“我也服了，你刚刚那一震差点给我魂吓没了！我还寻思地震了？！”小鱼也学着小洋的样子轻轻拍了拍桌子，瞬间惹得她旁边的人捧腹大笑。
但灵白还是笑不起来，他的心情依旧很差，他希望法妄的每个笑都是属于自己的，一点也不想分给别人。
而另一头的法妄，也被杂乱无章的思绪困扰，耷拉着脸色，麻木地吃着饭。
这种状态一直维持到晚上，脸色还是很差，他整个裹着被子缩在床上，只漏出一张挂满疲惫的脸。
他感觉自己的头晕乎乎的，睡也睡不着，清醒也清醒不了，半梦半醒的状态让他晕厥在昏头转向的幻觉里。
忘记吃药了。
他半强迫着自己撑开那沉得要命的眼皮，勉强坐起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来的匆忙，什么都没带。
没带药......
那只能靠自己硬撑过去。
旁边床上坐在床头的人听到动静，往这边投来目光，看见了精神不振的法妄不挺揉搓着额前的刘海。
只能看见昏暗的房间里，他白皙的脸侧被发丝压出的细小压痕，还有半睁开没精神的眼睛，长长的眼睫毛快要遮住整只眼睛，眼角那片肌肤下的痣。
“你发病了？”灵白的声音在这平静的夜里，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突兀。
法妄薅头发的手动作一滞，他还是不敢看他的眼睛。
手缓缓放下的同时头也跟着垂了下去。
“没有，我病已经好了。”声音很小，甚至有点嘶哑，他心虚地把微微发抖的双手藏进被褥里，不敢让他看见。
“那你怎么了。”
“有点困了而已。”
嘴硬而已。
“嗯。”灵白心跳慢了一拍，沉闷的呼吸让他有些难受。不知是因为这样的呼吸难受，还是因为这样的法妄难受。
“平寒......”法妄曲起膝盖用双手抱住，他觉得这样能让自己更清醒一点，“还好吗？”
“他很听话。”灵白听到问的不是自己，话憋在嘴里弯弯绕绕又撒了谎。
“那......”
那你呢，你怎么样？你会想起我吗？
“那他有没有提起过我。”
真是......
明明不是哑巴，明明可以说话。
为什么，为什么就是说不出口。
“提起过，”灵白抬眸望着天花板，后劲靠在床头，好像在回忆着什么，“他说他很想你。”
我很想你。
我好想你。
为什么问的不是我，看看我，看看我。
我很想你。
“这样啊...”法妄的嗓音闷闷的，没有以往的松弛感。这样的嗓音，传到灵白耳中，只会觉得心酸，心痛。
“我还记得，他之前跟我说，他说他不想去孤儿院。明明哭得已经没有力气了，他还是用了劲儿对着警察吼，样子可纯真了。”
法妄的话明显变得有点多，他在试图转移注意力，压制自己多变又杂乱的情绪，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情绪变得不对劲。
“那你是怎么把他带回去的？”灵白的眸子里只有台灯那一抹黯淡的光，他有一搭没一搭接着法妄的话，他也在试图转移注意力。
“我说......”法妄顿了一下，“能给我一些时间吗，让他暂住在我家，就两天，我找到人之后他就被领养走了，不用去孤儿院...”
有不易察觉的哭腔。
但灵白还是抿出来了，他不敢想法妄到底是怎么走过来的，也不敢想自己当初到底是怎么忍心抛下他的。
他得有多痛啊。
法妄藏在被褥里的手越抖越不像话，眼角也泛起泪花。
他没有在等他的回答，他只是想找个人，倾诉一下。
一下就好了。
“在我之前，你还找过谁？”
“我只找了你。”
法妄把头偏向另一边，他不想让灵白看见自己的脸，太窝囊了，太丢人了。
“我只有你。”
我现在也只有你。
为什么，我的心好痛。
你能喜欢喜欢我吗。
灵白沉默了好久，他抿着唇不知在思考什么，寂静的夜再次笼罩整个城市，包括他们。
昏暗的房间里墙壁上被蒙的一层薄光，法妄的影子一动不动。
他不奢望灵白能理解他的话，干脆直接躺进被窝里，缩成一团，背对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好心虚，不知道为什么好焦虑，不知道为什么好害怕。
外头挡不住的风声涌进他耳中，身边的人有了动静，但他只是放轻脚步走到了阳台外，接着是一阵打火机的声音。
他又在心烦什么。
两个沉默不语的人，两颗疯狂跳动的心脏，又要多久才能走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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