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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柾国所居住的这栋别墅,一共有三层。一层主要是会客厅、主卧和一间开放式厨房,二层主要是次卧,三层有几间客房和一间杂物室。三个楼层每层都有一个独立的卫生间,垂直盘旋的楼梯把三个楼层连通起来。
这是闵玧其在来的路上,郑号锡告知的别墅整体布局。
原本郑号锡是想让闵玧其住在二层的一间次卧里,因为次卧的陈设会比客房的陈设更丰富一些,生活用品也更加优质。
但闵玧其拒绝了郑号锡的好意。一是因为不忍心占郑号锡太多便宜。二是不想和田柾国住的太近。毕竟田柾国还是个有心理疾病的患者,以防不测还是应该住的远一些比较好。
拗不过闵玧其的郑号锡,只好把闵玧其安排在了靠近楼梯口的那间客房,方便闵玧其上下楼,已经在去之前叫人提前打扫收拾好了。
下午六点左右,车子平稳的开进车库,停下了车。郑号锡下车帮闵玧其把一个行李箱和一个大挎包从后备箱里拿了下来。闵玧其则缓步走了下来,瞥了一眼身后的别墅,就跟着郑号锡一起走到了别墅的院子里。
别墅前的庭院里,因为正值夏天,花草树木繁盛,一看就是时常有人打扫。时不时有几只白色蝴蝶穿梭在花丛中,有的停留在花上,仿佛在欣赏夏夜的景色;有的则躲在万花丛中,惬意地乘着凉。茉莉花芳香四溢,浓郁的花香弥散在整个院子里,令人沉醉其中。院子角落里的几棵梧桐树,枝叶繁茂,时不时有几只鸟雀停留在树上,叽喳的叫着。
就算是晚上,院子里也是生机勃勃,与后面紧挨着的别墅本体形成鲜明的对比。
别墅一片寂静无声,仿佛无人居住般宁静安详。
郑号锡领着闵玧其穿过前院,来到别墅门口,伸手敲了敲门。
“柾国,开门啊!是我,你号锡哥,有客人来了。”
闵玧其无所事事地倚在门框上,观察着别墅周围的环境。
“门没锁,直接进来就行了!”里面一个人大声喊到。
郑号锡推开门,两人相继走了进去。
与屋外不同,屋内的灯光太亮,闵玧其和郑号锡两人都不约而同的遮了下眼睛。
待眼睛适应了屋内的灯光,闵玧其把手放了下来,看到正对着大门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看样子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孩,双拐立在旁边。
那男孩上身着黑色短袖,下身穿着一条牛仔短裤,左腿上缠着一圈圈绷带。面色冷峻,两只大眼睛却炯炯有神,幼圆的脸颊上一抹绯红,鼻梁高挺,嘴唇红润。虽然脸看起来幼态,但却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老成的感觉。
闵玧其暗自点了点头,心想:这应该就是田柾国小少爷本人了。长相不可否认,确实还挺好看的。
自打他们进来之后,田柾国就一直目不斜视地盯着闵玧其看。
倒不是说田柾国多想接纳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进门,而是因为闵玧其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
闵玧其的打扮明显比上午见郑号锡时要低调了很多,上身一件白色oversize的衬衫,下身一条紧身破洞打底裤,脚上穿了一双再普通不过的白色硬板鞋,一头乌黑蓬松的中短发,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清爽。
闵玧其脸上也没有什么妆容,仅仅只是涂了个裸色口红,描了个眉。
但就是闵玧其认为最普通、最简约的打扮,却更加凸现出了他优越的腿部线条,和漂亮的脸蛋,以及裸露出来的那白到反光的皮肤。
田柾国仍旧面无表情,只是喉咙稍微吞咽了一下,收回了落在闵玧其身上的视线。
“哥回来啦!”田柾国看向郑号锡的目光稍微柔和了一些。
“嗯。”郑号锡瞥了一眼闵玧其,正对上闵玧其那似笑非笑的目光,连忙收回了眼神。
当然,这一切都尽收在一个人的眼底。
“不介绍一下吗?”一向不主动开口问话的田柾国,耸了一下肩,眼神往闵玧其站的方向飘了一下,又看向郑号锡问道。
“哥,站过来点!”
郑号锡把闵玧其往自己这边拉过来一点,把手搭在了闵玧其的肩上。
“这就是哥提前跟你说过的闵玧其,哥的男……”
闵玧其转过头戏谑地瞪着郑号锡,眼神里满是威胁。
“是哥的朋友。”郑号锡玩笑还没开成就怂了。
“已经硕士研究生毕业了,目前是B大在读的医学博士生。哥平时工作上的事实在太忙了,就委托你闵玧其哥当你的家庭医生,兼顾你的饮食起居。”
田柾国之前就听郑号锡说过,闵玧其是B大在读的医学博士生。望向闵玧其的眼神里,疑惑的意味又加深了一些,表情仍然冷若冰霜。
竟和闵玧其的表情如出一辙。
闵玧其也是表情冷漠地看着田柾国,但眼神不像田柾国一样炽热,闵玧其的眼神反而更加冷淡,显然是对田柾国的小少爷脾气极为不满。
“哥!我说没说过,我不需要保姆来照顾我,我自己可以照顾好我自己的!”田柾国提高了声音说到,语气里有一丝怨恨。
闵玧其满脸无语的看向郑号锡,伸手拽住了郑号锡的手,轻轻拍了拍,声音极为平和又无奈地说:“你看看,我今天上午说什么来着……连你弟都看出来了,你这完全就是把我当成你家孩子的小保姆了。”
说完闵玧其抿了抿嘴,又一把甩开了郑号锡的手。
田柾国的目光紧盯着闵玧其放下的那只骨节分明又白皙的手。
郑号锡被闵玧其这么一说,心里更乱了。
“柾国,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是你的家庭医生,平时得负责监测你的健康状况,只是顺带着帮我照顾一下你,仅此而已。”
田柾国收回炽热的目光,有点不耐烦,眯着眼睛点了点头默认接受了。
郑号锡眉开眼笑,说自己先上三楼去帮闵玧其放下行李,安顿一下,让闵玧其和田柾国两个人先聊,便大步迈上了楼梯往楼上走去。
只留下了闵玧其和田柾国两个人。
闵玧其见田柾国没有要让自己坐的意思,便自觉的向田柾国旁边的那把椅子走去。
田柾国表面上是眯着眼睛低着头,实际上一直细心留意着闵玧其的一举一动。
闵玧其坐在离田柾国一米多远的那把椅子上,自顾自的看起了手机,丝毫没有要和田柾国主动搭话的意思。
其实,从进门那刻开始一直到现在,闵玧其和田柾国两个人根本就没有直接说过话。
气氛越发尴尬。奇怪的是,一向不爱与外人接触的田柾国小少爷,此刻仿佛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一直盯着闵玧其看,看了好久。
闵玧其着实被盯得发毛,这炽热的目光让他浑身不舒服。
闵玧其忍无可忍,他放下手机,用淡漠的眼神瞪了回去。
“田小少爷,一直盯着我看干什么?”
“因为,你确实还挺好看的。”
闵玧其翻了个白眼。
这是两人分别对彼此说的第一句话。
“你今年多大了?”
“刚过25岁。”
“比我大四岁呢。”
“是的。”
“之前听我哥说,你是B大的医学博士,在医学界小有名气。学习成绩在B大医学系鹤立鸡群,特别厉害,是这样吗?”
“…也没郑号锡说的那么邪乎,就是对学医比较感兴趣,所以学习成绩还算凑合。”
“你为什么要来照顾我呢?”
“因为你哥让我来的。”
“我哥的话在你心里这么有分量吗?”
“……那倒也没有,详细的事问你哥去,我不负责回答这些,谢谢。”
两人正一问一答,郑号锡这时从楼上走了下来,把外衣从衣架上摘了下来。
“玧其哥,我把你东西都收拾好了,有什么落下的打电话给我,我再差人给你送过来。那你俩继续聊,我先走了,管理层还有点事需要我过去一趟。”
闵玧其向郑号锡摆了摆手。
“哦对了玧其哥,你刚来可能还没完全记下从别墅到学校的路,我明早7点再来接你一趟哈。”郑号锡临出门前补充了一句。
“好了好了知道啦,真是啰嗦!”
“嘭!”大门被郑号锡给顺手带上了。
田柾国默默观察着面前发生的这一切,感觉心里有点乱,并不是很舒服。但他依然不露声色,继续向闵玧其发问。
“那你学业这么忙,还有时间来照顾我?”
“那怎么办,再忙也得来啊,你哥威逼利诱让我来我可不就得来嘛。”
“他威逼利诱你什么了?”
“你哥没和你说吗?”
“没有。”
“……那你就没有必要知道了。”
“有女朋友了吗?或者说是……男朋友?”
“噗……咳咳!”闵玧其刚往嘴里送了一口水,被田柾国这么一问差点儿没喷出来,呛得他咳嗽了好几声。
“说起男朋友你激动什么啊?”田柾国戏谑地盯着闵玧其。
“被你吓得。”闵玧其没好气地回答道。
“所以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没有,无论是女朋友还是男朋友,都没有。”
“哦?是嘛?”田柾国坏笑了一下,往闵玧其那边探了探身子,压低声音说道:
“可我听我哥说…你可是他男朋友啊。”
闵玧其的脸顿时黑了,脸上流露出无奈的表情,十分恼火。他拿出手机,给郑号锡拨了过去,打开了免提。
“喂?玧其哥,我在开车,有什么事吗?”
“郑号锡!你实话告诉我,你跟你弟在我来之前都说什么了?!”这还是闵玧其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
“没说什么啊,就是和他说了说你的基本情况,我还警告他让他老实点,别总耍少爷脾气,惹你生气。”
“那你弟为什么告诉我,你之前和他说我是你男朋友?!”
“哦,闹着玩的啊。我那是为了让他怕你,你和我扯上点关系,他不就对你放尊重了嘛?”
“郑号锡,你给我听好了!以前的事我不跟你追究。但你记住了,我闵玧其绝不可能当你男朋友。现在不可能,以后也没可能!”
“滴……”电话被闵玧其挂断了。
田柾国听到这话,细长的手指在胸前环绕着的胳膊上敲了敲,心里略微有了点底。
闵玧其没注意到,此刻的田柾国在他身后,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是发自内心的笑。
“你听到你哥说的了吧,他和你开玩笑的,我才不是他男朋友!”
“嗯,听到了。不是就不是,也没必要发那么大脾气吧。”田柾国收敛了笑意,假装一本正经地说道。
“别学你哥,以后你要是有了女朋友,别随便跟人家开玩笑,小心当光棍!”
闵玧其心情稍稍平和了些,轻笑着说道。
“嗯,知道了,我不会的。”说完他意味不明地看了闵玧其一眼。
闵玧其捕捉到了这样的眼神,但他压根没在意。
“走吧,现在我是你的家庭医生兼监护人,我扶你进屋休息。”
“好。”
闵玧其拿过田柾国的双拐,帮田柾国支好拐,搀扶着他往一楼主卧走去。
闵玧其冰凉的双手一接触到田柾国的胳膊,田柾国不禁打了个寒颤,他用极为复杂的眼神盯着闵玧其:
这双手,怎么这么冰冷?
进屋后,闵玧其伸手把灯打开,搀扶着田柾国走到床边,把双拐从田柾国手中拿走,立在床头柜旁。又扶着田柾国慢慢坐到床上,轻轻抬着田柾国的双腿放到床上。
“现在时间还早,我帮你看看你腿上的伤势吧。”
“嗯……”
闵玧其把田柾国腿上裹着的纱布慢慢解开。发现田柾国腿上确实有一道很深的疤痕,上面还在渗血。说明外皮肤还没有完全愈合。
闵玧其向上微微抬了抬田柾国的腿,试着轻轻弯了弯,田柾国疼得“啊"了一声。
闵玧其怕再伤到田柾国的腿,不敢再动,连忙把田柾国的腿放回床上。判断出田柾国的腿骨仅仅只是连结上了,编织骨已经形成,但骨痂密度不高,骨筋还没完全恢复弹性。至少还得再过一年才能离拐行走。
闵玧其掏出随身带着的本子,记录下田柾国的伤势情况,时不时地敲一敲、揉一揉田柾国的左腿,观察着田柾国腿部的伤势。顺便用碘酒给伤口消了消毒,上了药。
而闵玧其没注意到,在他全部注意力都在田柾国腿上的时候,田柾国的眼神却一直在闵玧其身上。
田柾国面无表情地观察着闵玧其。
闵玧其长长的睫毛微垂,分明的脸部线条摄人心魄,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开,一副认真严肃的样子衬得他更加可爱。
田柾国笑了一下,暗想到:这个闵玧其,不仅长得漂亮,确实还挺可爱的。就是嘴太厉害了,脾气不怎么样,怼人水平也在我之上。
田柾国忽然意识到:他性格怎么和我这般相像?!
想着想着,田柾国渐渐放下了对闵玧其的戒备心。
这时,闵玧其抬头看了一眼田柾国,发现田柾国正笑着看向自己。闵玧其自己也没忍住笑了。
“啧!真没想到啊,田小少爷竟然也会笑。”
“叫我田柾国吧。不用那么生疏,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我还要靠你照顾呢。”
说着,田柾国眼里竟流露出一丝温柔,向闵玧其放肆地呲牙笑了笑。
闵玧其看出了田柾国对自己态度的转变。心想:这田柾国,也没有郑号锡说的那么可怕啊,反而还挺惹人怜爱的呢。真不知道田大老爷怎么想的,居然冷落原本这么单纯可爱的小儿子,迫使他时时刻刻要保持对外人的戒备之心,真是可恶。
闵玧其发自内心的回了田柾国一个微笑。又向田柾国挪近了一些,凑近仔细看了看他。
“田小少……咳……田……田柾国,你笑起来,还真挺好看的。”
田柾国突如其来地被闵玧其这么一说,内心满是感动。
从小到大,包括郑号锡在内,没有任何一个人对田柾国说过夸奖的话,闵玧其是第一个。
田柾国内心如波涛汹涌,一时没控制住,竟然哭了出来。
闵玧其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有些懊恼。
这可是田家三少爷,田家一手遮天,就算田柾国是庶子,闵玧其也得罪不起他。
闵玧其想试着安慰安慰田柾国,但安慰的话一从闵玧其嘴里说出来,肯定得变了味。
“你别哭了,我以后不说这种话了好不好?”
田柾国哭的更凶了。
闵玧其怕田柾国情绪太激动促使他发病,更加不知所措起来。
情急之下,闵玧其抓住了田柾国的手,亲昵地摩挲了几下。
“田柾国,别再哭了,好不好?”闵玧其温柔地轻声问道。
田柾国的哭泣声戛然而止,他转而不可思议地望向闵玧其。
从小到大,周围所有人只是告诉他应该怎么做,怎么做才是对的,却从来没有人给过他一丝安慰。
第一次,有一个人这么温柔地给予他安慰。
第一次,有一个人把自己的手覆盖在他的手上,轻轻地摩挲。
田柾国的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种感觉,一种不可言说的,微妙的感觉。他不知道这种感觉具体是什么样的。他只知道,这种感觉,他以前从未有过。
闵玧其看他停止了哭泣,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正要把手抽走,却发现田柾国紧紧抓住了自己的手,并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闵玧其有些不解,但还是任由田柾国紧紧抓着自己的手。
“你的腿就快要好了,只要再多加注意,再细心养护一年左右就能下地走路了。”闵玧其温和地对田柾国说。
田柾国听到闵玧其的话,不仅没有感到惊喜,反而失落了起来,眼睛低垂下去。
田柾国少见的露出了自己脆弱的一面。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就算我腿好了,他们也不会真心为我感到高兴的,反而会继续按他们的方式教育规劝我。他们恨不得我现在立刻就死掉……”田柾国说着说着,便又要啜泣起来。
闵玧其知道田柾国口中的“他们”是谁,这次他把田柾国的手握的更紧了。
“没关系的。你要知道,你是为了自己而活,不是为了别的什么人而活。身世不好怎样?腿受伤了又怎样?这又不是你自身导致的问题,凭什么所有的难过与悲伤只能由你一个人承担?你只是你自己,和普通家庭的孩子没什么两样,你也可以发脾气,也可以无理取闹的。你要记住,谁离了谁都能活下去。无论遇到怎样的困难,怎样的挫折,只要你想要好好活下去,你就能活得更好。”
闵玧其说完直勾勾地盯着田柾国,观察着他的情绪变化。
田柾国抬起了头,眼睛里满是感激。他的嘴唇止不住的抖动着,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闵玧其耐心地等待着田柾国开口。
“谢…谢谢你!”约莫过了一分钟,田柾国终于开口说道。
这是田柾国第一次,真情实感地对一个人说谢谢。
其实田柾国不会无缘无故的对一个人放下戒备,敞开心扉。他对闵玧其放下戒备,一开始只是因为田柾国发现他们性格相似。听了闵玧其的这番话他才发现,他没有看错人,闵玧其确实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好人,值得田柾国对他敞开心扉。
闵玧其有些不好意思,抽出了牵着田柾国的手,挠了挠头。
田柾国满眼怅然若失。
“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我们不是朋友嘛?”闵玧其哄小孩子般轻松愉快地说道。
“是……是的,我们是朋友!”田柾国略微带着哭腔,坚定地说道。
闵玧其看了看表,发现已经十一点多了,明天他还有早课,便对田柾国说道:
“田柾国,时候不早了,我让你哥提前帮你把需要口服的药放在床头柜上了,水也已经准备好了,一会儿你记得吃。我得先上楼去睡觉了,明天还得早起去学校。我把门给你开着,有事你记得喊我,我离楼梯口很近,能听到的。”
嘱咐完田柾国后,闵玧其给盖上被子,掖了掖,站起身来便要走。
“你等等!”
闵玧其转向田柾国,满脸疑惑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