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看到了

“徐鹤，给你的。”过道另一边的同学递给我一张小纸条，是用粉色的便利贴写的，折得很歪，呈现出一个不规则的形状。

　　正面：To徐鹤，背面：By蒋翊。

　　我皱着眉将纸条展开来看，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

　　“等下早读的时候去厕所。”

　　心下恍然，应该是校服的事情。由于没有校服穿进不了学校大门，我今天只好又穿着蒋翊的校服。

　　只是我昨天有很认真地洗过一遍了，毕竟自己贴身穿过，就那么还出去感觉不太礼貌。

　　“好。”我的回复也就一个字，简单明了。

　　我还把那张粉色的便利贴折得方方正正，这才放下心来传了回去。

　　等到上早读到一半的时候，旁边同学又传过来纸条：“徐鹤，蒋翊给你的。”

　　我看了眼跟他隔着三四个座位的蒋翊，一脸便秘的样子，带着疑惑打开了纸条。

　　“不是说好一起去厕所的吗，还有十分钟都下课了！！！”

　　我茫然了一阵，后知后觉反应了过来。

　　上一张纸条我误会了。

　　我以为是：等，下早读的时候，去厕所。

　　他的意思是：等下，早读的时候，去厕所。

　　啧。

　　我是脑子不好使了才会想成那样吗？谁家好人下了早自习去厕所脱衣服，那不得被围观……

　　我把纸条重新折好，随手塞进了笔袋里，然后走到坐在讲台的老师那里打了声招呼，便走出教室去。

　　从四楼的教室走下去，等我站定在一楼时，看见蒋翊抓着楼梯旁的护栏，一个跃身跳了七八个台阶，稳稳落在我面前。

　　他冲我一笑。

　　我沉了沉心思，迈腿跟上蒋翊的步伐。

　　哪怕是早读时候，厕所应该没有人，蒋翊也转了个遍，理由是怕我害羞。

　　被别人看见是会感觉很不自在，但是现在这个情况我还是无所谓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洁厕灵味道，十分刺鼻。

　　蒋翊拉着我进了一个小隔间，说实话学校的厕所实在不怎么大，站着两个大男生就已经显得逼仄。

　　蒋翊只好把门开着，用一只脚抵住。

　　“你的外套还没干，在家里晾着，先换了半袖吧，”蒋翊一边说着一边拉开了校服拉链，脱下外套示意我拿着，然后又开始脱半袖。

　　我眼神不自觉地跟着往他身上瞟，又在意识到的那一刻不自在地望向一旁。

　　这样太不礼貌了。

　　我低下头，飞快地脱了自己身上穿着的，蒋翊的半袖，然后递了过去。

　　无意间瞥见少年劲瘦的腰身，顺着往上的一层肌肉……我瞬间感觉脸上烫了起来。

　　穿着带有别人体温的校服，在这逼仄的空间里，那温度简直快要将我烫熟。

　　徐鹤，你疯了。

　　换完衣服后我和蒋翊就回了教室，临近下早自习了，我又背了几个单词，然后就趴桌子上睡了。

　　附近有人围着吃早餐，几个女生放大了声音指点江山，恨不得把教学楼都给搞塌，我自然也是迷迷糊糊地睡。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她们突然声音就变小了，我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了。不过这样也好，清净。

　　等到第一节课的上课铃声姗姗来迟，我才慢悠悠地爬起来，正在跟读单词的空，赵柠却凑到我旁边，一脸紧张。

　　“怎么了？”我隐隐感觉要出事儿。

　　“我也不知道，但是……她们 全都在讨论你，徐鹤，你……”

　　“……”

　　她们讨论我，关我什么事？

　　那就是没事了。

　　下了第一节课，那群人兴致明显比起上次更加厉害了，更是大胆地对着我指点江山。

　　还有班门口也围了人，我隐约能听到他们是在问那个叫徐鹤的人，在哪儿。

　　这事儿比我想象中的复杂。

　　上午的大课间，蒋翊来找过我一次，他叫我上天台，有话要说。

　　难道说，那件事情，是和他也有关吗？

　　想到这里，我心里倒是隐隐多了丝歉意，让蒋翊跟我这种人扯上点不好的事情，可真是叫我难受。

　　“徐鹤……抱歉啊……”

　　我心中诧异：“你跟我道歉干什么？”

　　他反而没有回答我那句话，继续说着：“我知道这个事儿……对你应该影响挺大的，呃……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怎么处理，你看……”

　　我真的纳了闷儿了：“你说，”我这时候才想起来问一句，“我不知道是什么事儿。”

　　蒋翊愣了愣，似乎是在思考我作为当事人之一怎么什么也不知道，好在我也不是太心急的人，能等的下去。

　　他说：“……被看到了。”

　　“……什么？”我更是懵逼，被看到……什么？

　　他突然露出一种让我捉摸不透的表情，但我觉得那应该是羞恼：“今天早上，咱们在厕所换衣服，被人……”

　　“被人拍了……”

　　“现在，都在传我和你……”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小声，似乎是专门不想让我听到。

　　“你说。”我还算是平静，一张照片而已，能说明什么东西？

　　“……他们说，我们是同性恋。”

　　这三个字猛然在耳边炸开，我短暂地出现了一阵耳鸣的感觉，面前的蒋翊还说了些什么我不知道，只能看见一张一闭的唇，还有面上的一丝焦急。

　　疯了。

　　“……徐鹤！你听我说了吗？！”

　　我什么也没听见。但是还是麻木地点了点头。

　　我见过校园里的一对同性恋人，别人表面上什么也不说，可是却会在转身后，指着他的背影骂同性恋真恶心。

　　我不是同性恋。

　　第一次生出了这种害怕的情绪，我想逃避。

　　我知道我不是，蒋翊也不是，而且我们只是同学，怎么会是别人谣传的那种关系？

　　根本不可能。

　　对，我和他只是同学。

　　我不是圣人，真的无法做到千夫所指时淡如水，我不是真的不在意别人的目光。

　　我他妈又不是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