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着古老的青石阶拾级而上,没了主人的护佑,昆仑虚的花木也学会了与时舒卷的本事,白浅本想去后山再折几枝插瓶的桃花,到了看着漫山的荒芜才发现原是已经入秋了,没辙,只好绕了个弯偷偷去长衫的花房里折了几株素心兰。
谙熟的推开墨渊寝殿的院门,熟稔的连上头有几根倒刺都能清楚的摸出位置。以前大家都在时众师兄都称此处为昆仑虚禁地,却唯独她隔三差五的来此处晃悠的次数多。起初是因为实在瞧不上墨渊这尊斯斯文文的小白脸战神,于是感觉被折颜坑了有口难言的愤懑就化为了招猫逗狗惹火上身的动力,三天两头不分早晚的惹出一摊乱子来让大家给她收拾,而她不知是诚心气人还是咋的,每次都赶在风平浪静后才掐准了墨渊入睡前的时间可怜兮兮的跪在人寝室门前死乞白赖的谢罪,她原以为这样久了惹恼了墨渊就给她遣送回十里桃林了,可没曾想,墨渊的脾气委实太好,每次都等她吆喝到精疲力尽开始怀疑人生时才默然隔窗悠悠道:“回吧,为师又没生你的气。”
至于在这段入师门初期势同水火的关系里怎样由一个师父黑变身为师父吹的白浅已经不想重提当年不堪回首的往事了,只道这是一个极其细水长流又惊心动魄的过程。
再后来她经常造访是因为她真真儿认可了她这尊战神师父,只是她认可人的方式有些奇怪,除了每天都来换一盏当日新绽的桃花外还总隔三差五往墨渊房里偷偷丢几颗品质上乘的夜明珠,后来她也好奇问过墨渊都将珠子收到哪里去了,墨渊却一直没有告诉过她。可自凡她大咧的狐狸心能稍微细上那么一缕,她当知她洞前湖里的夜明珠其实压根一点都没有少。
从前折颜说人若是总开始回忆从前旧事时就说明这个人已经变老了。诚然,白浅很信服这句话,她觉得自己不仅老了,而且老到马上就要行将就木入土为安了。
轻轻关上院门,却忽然听到里头有人轻轻疑问着唤了声十七。白浅心头一震,平静了会才辨出来叫她的是长衫。
长衫迎过来,背上背着包袱,手中拿了几枝枯败的桃花枝,看见白浅手中的素心兰才挠挠头憨笑着道了声:“好巧,十七。”
“我这是借花献佛来了,二师兄。”
两人自上次无妄海分别后也有半年未见,如今再见时,相视一笑后才发觉,脸上都添了沧桑。
“十七……”
“二师……”
“你先说二师兄。”白浅笑了笑,感叹着这未曾生疏的默契。
长衫点了点头,踌躇了片刻才叹气道: “对不住了十七,之前因为师父不许我们将他决定祭天的事告诉你,所以师兄们都怕见了你兜不住,所以也一直没有过问你的婚事。如今,可定下日子了?”
白浅怔了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回过神来才苦笑道:“是师父不许的吗?”
长衫点了点头:“是啊,料想你当时大概应在准备大婚的事吧。若非这事瞒不住,否则我们指定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你也别埋怨我们,当时可不是怕你接受不了难过么?”说完,长衫笑着拍了拍白浅的肩膀“所幸,出乎意料,我们的十七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哭着非得师父哄的小十七了。”
白浅低着头,无声的抽了抽嘴角,沉默了好些时候,才低声问道:“二师兄是要走么?”
“正是,你其他师兄们都回去担负起家国大任了,二师兄没什么本事,正打算着江河湖海都去走上一遭,顺便做做除妖斩魔的修行,也当替师父守着四海八荒了。”
“对了,你的婚期?”
白浅摇了摇头苦笑道:“无期。”
长衫正想发问,白浅却双手交叠与眉眼等齐,端起了最为郑重赠别礼,发自肺腑的真挚道:“此去路遥,那十七预祝二师兄,山高水长,一帆风顺。”
“二师兄,保重!”
“嗯!十七,保重!”
进屋将素心兰插进空荡荡的花瓶里。
白浅大着胆子坐在了墨渊常坐的书案旁,案几上被长衫收拾的一尘不染,只是铺在桌面上的白纸被风吹的沙沙作响。
心口刺破又愈合的伤疤处总会在春秋和阴雨连绵时不停地痛痒,她取出昆仑扇化做了一把锋利的小刀,以前总会为此感到郁闷和苦恼,终于啊,倒成了她心安理得归去的地方。
暗红的血将翻动的白纸黏在了桌上,遒劲有力的笔法上书:
“一念皆白,满膛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