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无痛无痒的就飞升了上仙时阿娘就曾对我说过,"神仙虽然超脱的了六道轮回,但肉身仍在因果之中,得到是天命,失去亦是天命,你长这么大,所得的顺遂比之他人实属太多,苍天待人不会厚此薄彼,我怕你终将一日会被这命理反噬。"
彼时我听完高昂着头大呼着不信不信,抬手遥指着西边的天,我说就算天命弃我那的神仙也会护着我,他可是这世间最无所不能的男子,只要有他在,我便什么都不怕。阿娘看着我张牙舞爪的模样苦笑,点着我的额头嗔我没有良心,可又转而语重心长对我说:“就算是墨渊也终有力所不及的时候,一生何其漫长,你总不能指望他周全你一辈子。”
“怎么就不能?”我连忙堵住阿娘的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虽然我嘴上从不声张甚至还义正严词的标榜我不会再给师父添任何麻烦,可两万年来的朝夕相处,被师父护着俨然成了一件同呼吸一般习惯自然且让我乐在其中的事。那时我真的有很天真的在想,时光有多长,师父便能护我多长。
我向来这么善于宽待和蒙骗自己,因为在我看来若真有那一天到来怕是比要我的命都难受。于是我拨回话题,骄傲又自负的说着俏皮话道: “阿娘你看”,我点着掌心清晰流畅的纹路,这是我师父,这是阿娘你,这条是阿爹,只要你们还在我掌中握着,就算这天命又将能奈我何?”
后来阿娘怎样忧虑的愁上眉梢给我思想上进行拨乱反正的一番话我已经记不得了。 只是那段有关掌纹的论断还言犹在耳。
直到那尊被我奉为命理且无所不能的神在我面前满身是血倒下去的时候,我竟鬼使神差的偷空低头去看了手掌一眼,只道当时只不过是为编排不假思索的一通乱指,如今看来这无意而为之的所指竟恰恰指中了凡人摸骨看相的那条地纹。
七万岁前,我口口声声说着不信天命,如今,阿娘一语成谶,我的报应到了。
擎苍的死解开了东皇钟最后一道封锁它的羁绊,结界中业火肆虐,仿若千万匹脱缰的烈马,火舌燃烧发出刺耳嘶鸣,像是歌颂它送与天地的这场造化。大地摇动生出了狰狞的裂纹,山陵塌陷荡平了幽谷,天边刹时黑云翻涌如骇浪,鼓着震天的明雷夹杂着惨白的闪电,连岸的山间猿声哀转久绝,悲凉如丧歌的哀啼伴着长风在这黑山白水中穿行响彻四野。
就在这天地将倾之时,师父仗剑伶仃的跪在水面,手中死死攥着一缕白光,那白光贯过他的胸膛嵌在他的心口上,殷红的血从背后涌出,艷艷如我告别昆仑虚那日天边烧着的晚霞。哪怕是在生命的尽头,师父还是在护着我,只是这次不同往日的任何一次,是最后一次了。
也不知为何,偏生到了这种关头,我却反倒再哭不出一滴眼泪,感知流走就像沙漏里的沙,哪怕十指扣在结界上被热灼的血肉模糊也一点也觉不得疼,我就在那安静的站着遥遥端详着师父,心境跟那七万年间每一个周而复始的日升月落看着他时一样,看着他踉跄的起身,看着他用左手未干的血认真的在水面上画着我看不懂的符文,再看着他靛蓝色的衣袂翩飞,终是将我最珍重的所得亲手奉给了他心向的四海八荒……
此去一别,无复归期。
暾将出兮东方,长夜已尽,天光大亮。
这次他没再说等我,
我也知道不必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