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不易此刻眉眼焦急，御空极快，路过的云层被猛地冲碎，留下一条极长极长的轨迹，久久不散。
苏菇等人在后面奋力追赶。
田灵儿蹙着眉，担心道：“阿娘，小凡他没事吧？”
苏菇摇头，“尚未可知。”
何大智愕然，“那小师弟他……”
众人眼色一变。
宋大仁这时靠了过来，他背后的陆晓鼎忽然说道：“大家别乱想，保持冷静，否关心则乱。”
苏菇沉吟片刻，道：“小鼎说得不错，大家都别乱想，相信小凡，也相信你们师父，会没事的。”
几束虹光从天而降，落下大竹峰某座院中。
田不易火急火燎地把人带进去，便闭门开始治疗，期间苏菇也走了进去，并吩咐弟子绝对不能吵闹，宋大仁等人谨记。
时间慢慢流逝，直到一天当中最后一个时辰，房门才被缓缓推开。
田不易一脸疲惫地走出来，看见众弟子都在门前静静等候，语气平静道：“老七睡下了，情况基本稳定，已经没事了，都回去休息吧，明天再说。”
他说完就直径走出院门，弟子行礼相送。
期间，田不易不着痕迹看了眼陆晓鼎，目光幽幽，仿佛漆黑的墨水，看不穿一丝意味。
陆晓鼎头低得很下，在手掌之下，看不见是什么表情。
苏菇走在丈夫身边，从左开始，依次看了遍弟子，女儿在陆晓鼎旁边，所以她看陆晓鼎的时间，也比他的师兄要久一点。
“猪头”好了大半的少年双手收后，咧着嘴，挤出一个腼腆笑容。
少年暗自攥紧拳头。
要去会会那个同样姓张的家伙。
……
酉时七刻，陆晓鼎推门而入。
房间内，张小凡睡得很沉，察觉不到丝毫动静。
陆晓鼎随意一扫，白天的白发男人不出所料地飘在一旁。
张倾夜盘腿悬空，看着少年说道：“很熟悉，我们一定见过吧。”
陆晓鼎回头看了看，指着自己，“我吗？哈哈，您老真幽默，我来大竹峰少说也快半年了，怎么可能不见过？”
张倾夜已经恢复正常，双腿自然伸直，随即闪现到近前，低头俯视了许久，这才恍然道：“原来如此，你不是外归者，但却可以追溯到时光长河的更远处。”
张倾夜回忆转世之人有什么特征，记不太清了，有一条记得较为清晰——无根无象。
陆晓鼎极力挺着腰，实在快不行了，催促道：“看完了就赶紧滚，老子撑着很累的！”
张倾夜退回去，心里默默演算。
陆晓鼎拍着腰，突然眯起眼睛，抬手，房间之中瞬间静止，小灰大黄的呼噜声也戛然而止。
“何必如此？”张倾夜眸光转寒。
若说是潜伏已久，今晚正好是杀人越货的最佳时机。
陆晓鼎哈哈大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和羽纛之类的货色一样，看见一丝突破修为的希望，便恨不得立马抢回家里收着。无错，人之常情嘛，我可以理解。”
但他不理解的是，你张倾夜一个自身难保之人，怎么敢的？
“一丁点防备都没有，就这么凉出来，您挺自信呀。”陆晓鼎双手环胸，咧嘴微笑。
张倾夜不言不语，只是默默掐诀，金麟、噬魂立即飞来，寒光毕露。
战火气息弥漫，抬手杀人只在一念之差，可陆晓鼎却没有丝毫要动手的意思，反而开始鼓掌。
少年微笑道：“精彩精彩，演得一出好戏。”
张倾夜皱眉，“这位朋友没把在下当回事没关系，但如此说话，未免傲慢。”
陆晓鼎幽幽叹气，看起来好像颇为无奈，便索性天机泄露。
“利用张小凡，在这里演苦肉计，好玩吗？”
此刻站在门外偷听，刚想破门而入的白衣女子骤然止步。
陆晓鼎眼见得逞便继续说道：“你违逆天地常纲，不顾后果开辟禁忌，使得你与张小凡二人遭到劫难诅咒，让原本便命运多舛的他更加雪上加霜。”
“更恶心的什么？他张小凡勤勤恳恳、日复一日努力修行，这也在你谋划当中，就为了将来天劫降落时可以让他少吃痛，轻一点死去……不是，他都是必死无疑了，你还想他死晚一点？恶心不恶心？变态不变态？”
羽纛之前已经道破天机，张倾夜把诅咒因果剥离到了张小凡身上，自己则置身事外，还能恢复一半修为，真是捡了天大便宜。
张倾夜脸色一沉，道：“够了！”
陆晓鼎一愣，随后跳起来骂：“你还不让我说？呸！今晚你爷爷我喷你也脸唾沫，我张……不是，我陆晓鼎就不是人！”
少年继续“狂轰乱炸”，唾沫横飞，可惜都从张倾夜脸上穿了过去，灵魂体没有实质，让少年好生遗憾。
白发男人默默不语，只是拳头越攥越紧，陆晓鼎都以为这家伙忍不住要原形毕露了，手印都掐好了，等着对方出手，心里默想道：“此情此景，正常人一定会说‘我说够了！’，语气肯定非常狠辣，眼神杀人那种，嗯嗯，不错不错，一定是那样！”
少年嘴角忍不住上扬，差点笑出声来。
“你说不错。”
陆晓鼎笑脸一垮：“啊？”
张倾夜松开手，像是泄了浑身的力气，语气平静道：“我一开始的确是这么想的，只是后来……”
陆晓鼎思绪变化极快，满脸好奇，耳朵凑近，“后来怎样？”
张倾夜有些受不了这家伙的性格，转头目视夜空，轻声道：“没有后来，不过是欺骗残仙的手段罢了。”
他做了这么多，当然不是为了日后嫁祸他人恶心结局。这完全不值得，况且他的性命与张小凡有直接关系，这是不争的事实，他不可能害自己。
至于那羽纛，全是因为他自己修为太低，谋算太差，看不穿罢了。
“那前几天羽纛激你发怒……”
“意外。”
“今天张小凡受伤一事……”
“还有意外。”
陆晓鼎手指一下一下敲着脑门，“他娘的，敢情老子是被那搞人格分裂的浑蛋误导了。”
少年随即又问：“那你现在说出来，岂不是就暴露了，被我害得前功尽弃？”
张倾夜摇头道：“没有，因为我看出来了，你已经遮蔽天机且手段够高，哪怕是天上那位都未必能看破。”
陆晓鼎呵呵一笑，“那你就不好奇我是从哪里得到这些手段的？不好奇我为什么要窥视你？”
张倾夜笑道：“因为你乐意。”
男人面带微笑，语气温和道：“是也不是，不是也是了。”
少年啧啧称奇，“难怪林叔让我小心你们这些老东西，一个个都心眼子忒多，焉坏！”
张倾夜一笑置之。
突然，门口被人推开，两人转头看去，陆雪琪背负天琊，风姿飒然。
“这不叫坏，这叫智谋。”
……
院外石亭。
“猪头”少年和白发男人背对而坐。
之所以不相对而坐，主要是这小子实在可恶！
少年单手捧着脸，随意道：“不就是给陆师姐听去了吗，你至于打我？”
张倾夜怒道：“闭嘴！”
这少年看着修为弱，可手段一个比一个诡异，陆雪琪都到门口了，以他张大仙强大的神识，居然一丝都感应不到，简直匪夷所思。
张倾夜不希望这被别人知道，且那人还是陆雪琪，间接的，张小凡自然也就能知道。
即便陆雪琪先前再三保证自己不会说，可情侣之间亲密无间，万一呢……
老张重重叹气。
少年无聊也学着叹气，被前者打了一头捶后才老实，趴在石栏上，目光落入院中。
“啧啧啧，小师兄有艳福咯。”
张倾夜眉头微皱，抓起少年的衣领，不理会后者吵闹，一步闪走。
……
张小凡睡得迷糊，伤口虽然不疼了，但勒到还是挺难受的。
他闷哼一声，一伸手，却碰到了另一只……手？
摸起来很柔滑，捏着还软软的……
他起初好像没反应过来，摸了好久，这才察觉到不是自己的手。
陆雪琪坐在床边，任着他抓着自己手摸来摸去。
张小凡吃惊，不敢想象会是谁，试探问道：“谁……谁在那？”
陆雪琪有些服气，气笑道：“你不会自己睁眼？”
听着能熟悉的声音，张小凡呆了半天没说话。
陆雪琪心里一气，想揍他但又下不了手，便只好等着，她倒有看看这笨蛋的脑子要转多久。
好一阵过后，张小凡才悻悻然说道：“原来又是做梦……”
陆雪琪：“？”
张小凡翻了个身，接着说道：“唉，还是睡觉好了，梦里什么都有。”
紧接着就是一阵鼻鼾声，张小凡说睡就睡，看得陆雪琪目瞪口呆。
房间的止境已然撤下，小灰和大黄却不见了，应该是自己出去玩了，桌上出鞘的天琊可以做证。
连剑灵都有些看不懂，这小子走哪出？
陆雪琪蹙眉，梦里什么都有，好好好，我倒想看看你能做些什么梦。
她正想出去找掩先生请教，门外却突然有人大喊一声：“谁？！”
陆雪琪被狠狠吓了一跳，想都没想，急忙以轻灵身法藏匿起来，一跃升至屋檐，蹲在上面大气不敢出。
可过了许久也不见有人进来，后面还没有丁点声音，陆雪琪疑惑之际，外面突然又有人大喊“出来”，让她刚放下去脚又收了起来。
等了一阵还是不见其人，陆雪琪把目光转向张小凡，他安安静静躺在床上，可嘴角的上扬程度，都快高过鼻子了。
女子一皱眉，直接跳下到床前，使劲盯着他。
即便后面又有声音，她也不为所动。
张小凡表面看去还是睡意安详，可心里其实已经紧张死了。
陆雪琪俯身弯腰，差一点就能压到了，张小凡甚至可以听到她的呼吸声！
这时剑灵忽然与陆雪琪说了一句，后者哼了声，随即起身命令道：“张小凡，聚音成线好玩吗？起来，竟敢装睡吓人！”
张小凡依旧不动。
陆雪琪眯起眼睛，手掌压在他胸前伤口处，微微用力，后者立即吃痛吸气，口里连忙求饶道：“错了错了，仙子饶命啊。”
仙子揪着他耳朵，气呼呼道：“逗我好玩吗？”
青年下意识说了句好玩，然后就离床更高了。
青年突然一脸难受，龇牙咧嘴道：“疼疼疼，我伤口好像又裂开了……”
陆雪琪心惊，急忙放他下来，拉下被子，靠近仔细查看，眼神变得焦急：“抱歉小凡，我不是故意，在哪，我帮你包扎。”
只见张小凡缓缓抬起手，陆雪琪连忙握住，正疑惑着突然就被拉了下去，与他撞了个满怀。
“你……”陆雪琪脸色羞红，瞪大眼睛。
张小凡把她拥入怀里，在额头亲了下，吸着发香，柔和道：“刚才的确是裂开了，不过看见你后，就好像坠入了圣光里，一下就不疼了。”
陆雪琪冷静下来，抬头一瞪，“放手！”
张小凡开始耍赖皮，“就不，谁让你打伤我的，必须补偿我。”
陆雪琪有点生气，却又无可奈何。
时光流转，不一会月光都照到里边了。
张小凡看着窗外，笑道：“我做了个好梦，梦见了最想见到的人，但那人总离我很远，见面了还揍我，唉。”
陆雪琪躺在他怀里，听后抬眼去看他的眼睛，青年的眼睛此刻是那么的明亮，如清冽的溪涧，她甚至能看见自己的倒影。
会是谁？
怎么这么过分！
她这样想着。
可答案她其实已经知道了。
张小凡牵起陆雪琪的手，离开房间，来到屋顶。
皓月当空，他们相拥在一起。
他贴着她的额头，目光温柔，微笑道：“但她也是我见过最温柔的人，看一下，我骨头都酥了那种。”
“她叫陆雪琪，是我的师姐，遇见她，是张小凡自来到大竹峰之后，最开心的一件事。”
陆雪琪微微羞赧，没有说话，只是手握得更紧了。
张小凡目光明亮，嘴角使劲压着，可还是忍不住。
十六的月亮最圆，也最少，总是看不够的，就像心爱的姑娘就在眼前，只会觉得她越看越好看，怎么看都不够。
头上一轮天上月，眼前一位心上人。
张小凡与陆雪琪，今晚共看明月。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