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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君难托

齐鲁情未了

林然醒来的时候,最先闻到了一股浓郁的消毒水味。

幸杉就在她的床边坐着,托着腮,看她醒了,眼神一亮。他放下托着腮的手,起身俯视着她,眼神亮亮的:“怎么样?想吃点什么?”

林然没有回答。她就这样看着他,他托腮托得太久了,脸上留了一个红印。

幸杉有点懵,顺着林然的目光摸了摸自己的脸。

林然笑了笑,摇摇头:“我不饿。”

幸杉急了:“不吃东西怎么行!”然后又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了一颗虎牙:“我给你削个苹果吧!”

林然微笑着点了点头,静静地看着幸杉给她削苹果。苹果的芬芳溢满了整个病房,就连消毒水的味道似乎也没有那么难闻了。

如果可以,林然希望时间静止在这一刻。

但幸杉不这么想。他希望和林然有更美好的未来,而且,他也发誓,一定要让林然过上更好的日子。

祝静坐在病房外,她低头看着一个麻袋,那里面装着幸杉带血的衣服,还有他从地下带回来的东西。

祝静对地下的东西不感兴趣。

她向病房内看了看,发现幸杉短时间内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于是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她知道,指望幸杉自己把这个麻袋扛走,是不太可能了。

祝静拖着沉重的麻袋,走出住院部,在医院后门拦出租车。

此时正值青岛的秋天,落叶纷飞,金色的法国梧桐叶铺满了人行道,踩上去脆脆的。

一辆蓝色的出租车就这样被祝静拦下,司机看了看祝静手里的麻袋,不禁咋舌:“嫚儿,你这大麻袋来不会装了个银吧?”

祝静闻言哑然失笑,也开玩笑:“嗯,是装了个人呢!”

司机帮祝静把麻袋塞进后备箱里,然后载着她离开。

祝静废了不少功夫才把麻袋扛到幸杉的家门口,有一瞬间她真想把这个麻袋扔了,但她倘若真的这么做了,幸杉肯定会找她闹的。

祝静不太喜欢幸杉。

就好像简凛不太喜欢林然。

简凛是一个沉默寡言且有些忧郁的姑娘,是幸杉的队友。

简凛之所以不太喜欢林然,是因为简凛很不喜欢幸杉。恨屋及乌。

这么说来,似乎只是幸杉在讨人嫌。

那又怎样呢?反正对于幸杉来讲,只要林然喜欢他就好,别人喜不喜欢他,关他什么事。

幸运的是,林然很喜欢幸杉,很喜欢很喜欢。

林然还有一个弟弟,叫武晓。武晓随父姓,林然随母姓。

武晓有点害怕幸杉,当然,他更怕简凛。

祝静和林然关系很好,武晓把祝静当亲姐姐看。

因此,当祝静回到病房,看到蹲在病房门口不知所措的武晓时,她毫无心理压力地直接上去给了武晓一脚。

武晓委屈巴巴地看着她:“静姐。”

祝静笑了笑,弯腰俯视着他:“怎么蹲着?不会找个地方坐?”

武晓可怜兮兮地指了指病房门口的座位:“这里的座位都满了,其他的座位离姐姐的病房太远,我不想去。”

祝静无奈地笑笑,探头向病房里看了看,幸杉和林然还腻歪在一起。

祝静悄悄绕到病房门后,从里面拿出了两个折叠板凳,然后递了一个给武晓。

武晓接过折叠板凳,把它展开然后坐上去,舒了口气:“还是坐着得劲。”

祝静也坐了下来,看向他:“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在武汉念书么?大老远的,回来一趟也不容易吧。”

武晓挠了挠头:“我听说姐姐病了,我觉得担心,就回来了。”

祝静皱了皱眉头,看了看运动手环:“今天是周六,明天是周天,高铁从青岛到武汉最快也要六七个小时,你周一是不打算上课了吗?”

武晓摇头:“静姐,我订的今晚十点的火车票,待会儿我就走啦!”

祝静闻言微愣:“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武晓看了看手表:“我下午六点下的火车,吃了顿饭,七点半到的医院。”

祝静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是八点半了,她微微叹口气;“这么大老远跑回来…就待这一个多小时?”

武晓笑了笑:“主要就想回来看看姐姐,看到姐姐没事,我也放心啦!”

祝静微微皱眉:“你跟你姐说话了没有?”

武晓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着:“没呢,我看她跟幸杉哥聊得挺好的,就不打扰他们了。”

祝静抿了抿唇,起身:“我去跟你姐说声,让你们姐弟俩唠会儿。”

武晓连忙拦住祝静:“不用了静姐,真不用,我看到我姐我就放心了。”祝静定住脚步,回头看他,眼神有些复杂。

武晓看了看表,拍了下脑门:“诶呦,八点四十五了,静姐我先走了!”说着他背上书包起身,走了两步,又想起了什么,退了回来:“静姐,别跟我姐说我回来过啊!”没等祝静答应,他就背着书包消失在走廊拐角。

祝静望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她看着武晓的背影消失在拐弯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简凛没有去看林然。她一个人坐在墓园里,坐在一个墓碑前。天空已经漆黑一片,墓园四周的松树林阴森森的,时不时传来奇怪的鸟叫。她一点都不怕,只是孤独地坐着,身边陪着她的只有一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破旧的煤油灯,灯光白晃晃地照亮了墓碑上的照片和刻字。实际上,那照片和姓名都已经深深刻在了简凛的脑海里,即便没有煤油灯,简凛也知道那碑上有什么。

但是简凛一直带着那个煤油灯,不是为了她看清墓碑上的人,而是为了墓碑上的人能够看清她。

她不怕鬼。她希望世界上有鬼。每次她听说谁谁谁遇到了灵异事件,她都会失落地想:“为什么我没遇到呢?”

有的时候,她甚至希望遇到几个孤魂野鬼,她会问它们,有没有见过那么一个鬼,长得不帅但瘦瘦高高,一见人就会露出谦虚的笑。

她好希望可以再次见到他。

夜深了。

病房里的灯灭了,幸杉已经回到家,看着家门口的麻袋,不好意思地笑笑,低声嘟囔了一句:“麻烦你了啊,静姐”

林然躺在病床上,睁着眼睛睡不着,她看了看一旁陪护床上的祝静,看她闭着眼睛,打消了和她说话的想法。

林然想问她武晓去哪了,她明明看到武晓晚上从病房门口经过了呀。可是祝静回来什么也没跟她说,就好像武晓从未回来过一样。

林然叹了口气,翻了个身,依旧睁着眼睛。她不想睡。

祝静其实也没睡,她闭着眼睛听到了林然翻身的声音,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她想告诉林然武晓回来了一趟,但她以为林然已经睡着了。于是,她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打算让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武晓坐在开往武汉的高铁上,坐在他旁边的人已经打起了呼噜。武晓没有睡觉,他抱着自己的书包,看着窗外暗黑的景色迅速向后退去,看着自己的家乡逐渐远离自己。

简凛还在墓碑前坐着,山上的夜晚本来就冷,风还大。简凛觉得自己好困,但她被冻得睡不着。煤油灯被吹得忽闪忽闪的,简凛的鼻子发酸,眼里含上了泪。

简凛哭了,她抱住冰冷的墓碑,声音哽咽:“求求你…快出来看看我好不好…”

煤油灯继续闪着,简凛更用力地搂紧了墓碑,她的低声呜咽着:“再不看我…煤油灯就灭了…你就看不清我了…”

她的呜咽声被风吹散。

月亮幽幽地照着

月光洒在幸杉安睡着的脸庞上,他翻了个身,避开月光。

月光透过病房的窗帘,照亮了林然的头发和祝静紧紧闭着的眼睛。祝静微微睁开了一只眼,看向了林然,后者已经睡着了,均匀地呼吸着。

武晓坐在高铁座位上,望着天上的月亮出神。

山上的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简凛抱着墓碑睡着了,月光轻轻地洒在她的身上,她脸上未干的泪痕清晰可见,旁边一只煤油灯已经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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