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原,拜托了,这是最后一次……”
“想都别想!”灰原哀粗暴地打开江户川举着的手,头也不回地向地下室走去。
“新一,别难为小哀了。”
“博士,我只是想以工藤新一的身份跟大家告别。”向来骄傲的侦探此刻用他疲惫无神的眼睛盯着自己受伤的双腿,“下个月我爸妈就要带我回美国治疗了。”
那是两周之前的事情了,掉落的巨型广告牌、侧翻的黑色汽车、身边人群嘈杂的尖叫以及让自己意识抽离的痛楚和浓浓的血腥味,就像一场梦境。
向来骄傲的名侦探经历过无数次的危险场景,说是在枪口下讨生活也不为过,只是他从未想到自己被打败只需要一个稀松平常的早晨,一场普通的交通事故。
医生当时怎么说的?做好下半辈子都离不开轮椅的准备,他现在才只有7岁,居然就能听到“下半辈子”这样的用词了。没有双腿意味着他无法自由奔跑,足球和滑板都要说再见,更遑论近距离追击组织了。
江户川最终还是以7岁的样子向大家告别的,往常没心没肺的服部竟然红了眼圈,小兰一直哭着眼泪没有停过,就连一向对他不耐烦的毛利大叔也流露出了悲伤的情绪,少年侦探团的三人紧紧抱着他不肯撒手,只是人群中始终没有那个身影。
他央求服部抱他敲了地下室的门,回应他们的是巨大的沉默。
许久,门把手处传来转动声,灰原面无表情地看着二人,眼下是浓重的乌青。
“灰原,我要走了哦。”江户川故作轻松地笑笑,若非现在他必须去美国,他绝不会留她一个人的。她有些倔强地不肯回应,抓住门框的指尖微微泛白。她在赌气,气命运的作弄,气他受伤后第一件事是临时解药,气他故作坚强,气自己的无能为力。
“来抱抱吧。”他朝她伸出双手,隐隐走了些哭腔。
她总算放开了抓住门框的手,回应了这个拥抱。“喂,工藤,你可不会被这种事情打败的。我等你回来。”这句话句话很轻很轻,“你不回来,我就不管组织的事了。”这句话倒是恶狠狠的。
江户川这次是真心笑出来了。“如果你真的能放下,这样或许也不错。”江户川的脸蒙在她的肩头,声音闷闷的,灰原并不吃惊他会这么说。
两个人都不太擅长应对别离,一个拥抱就为这段冒险画上了句号。
初到美国时,工藤新一被自己的爸爸妈妈推着走遍了附近的大街小巷,从一个接一个的命案中脱离,沐浴着阳光的他像是来到了乌托邦。
只是双腿的治疗一直没什么进展。“新一,医生大概一个小时左右到。”有希子收拾好桌子上的餐具,将自家儿子推到了阳台,递给他一本推理小说。
“叮铃铃——”
“柯南,你最近还好吗?”
“柯南,你什么时候回来哇,我们最近又解决了大案子哦,目暮警官还表扬了我们呢!”
电话一接起来就是侦探团吵吵闹闹的声音,工藤新一把手机放远,嘴角不自觉上扬。
叽叽喳喳持续了一会儿,博士催促大家吃晚饭,在三人不情不愿的声音中,另一个人接管了手机。
“大侦探,美国的生活怎么样?”
“还不错。”
“能不能不要用小孩子的声线故作深沉啊。”
“喂,你还不是一样,况且我也是经历了大风大浪的人好不好。”
“嘛,那就请大侦探珍惜来之不易的平静生活,康复后继续面对‘大风大浪’吧。”最后几个字她拖得很长,笑意顺着冰凉的通讯工具传入耳朵,像之前的无数次通话一样。“我去吃饭了,下次聊。”通话戛然而止,工藤新一还没鼓起勇气说“我想你”。
有希子带着医生走进来的时候,看着儿子坐在轮椅上盯着手机发呆。“某些人明明在意得要死,又不肯主动打电话过去。”
工藤新一连忙把手机收起来,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耳朵却悄悄红了。
工藤新一能察觉到自己的腿并没有什么康复的迹象,但每次有谁问起来时他都会露出招牌笑容并表示“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有一封邮件安静地躺在他的邮箱里一直没被回复,他会时不时翻出来又落寞地关上,发信人备注为“my only”。
————
灰原哀最近一直还是老样子,似乎与同桌的分别对她而言没什么影响,在侦探团要给工藤新一打电话时她甚至会有些不耐烦地拿起手机播过去。
唯一的变化可能是她更喜欢和侦探团黏在一起了,对此步美表示一定是因为她感觉到孤独了,而灰原哀本人对此拒不承认。
在上学和放学的路上,朝阳和夕阳照耀下只有一个人孤零零的长影,巷子也显得冷冷清清的,偶尔有小猫过来打招呼,她蹲下摸摸它们的头,总觉得身边少了一个人用故作深沉的声音对她说着诸如“还是这样最可爱了”之类的话。至于是说猫可爱,还是人可爱?他从来不做出什么回应,她也懒得问。每当又回忆起某侦探时,她都要晃晃脑袋,仿佛要把他从思绪中晃出去,“你实在是太吵了”,她对着耳边那个声音说。
对了,她还爱上了柠檬糖,是在杂志边角上的小广告里看到的,广告语是关于情侣接吻之类的,她随手翻到,又碰巧在货架上遇到,盯了上面戴眼镜的小孩足足一分钟,店员以为她够不到,把糖取下来递给她,她都没来得及拒绝。此刻,她站在街角又摸出一颗糖放入嘴巴,让清爽的酸甜在嘴巴炸开,似乎这样一颗小小的糖能让她不至于陷入某些情绪出不来。嗯,比起咖啡柠檬糖更温和,但是提神的效果也是有的。
灰原哀吃完一颗糖,转身看着太阳顺着屋檐一点点向下爬,估摸着时间差不多,给工藤新一发了一封邮件,迈开步子往前走。
————
灰原哀的消息还是一如既往地准时,工藤新一刚刚睁开眼睛拿起手机恰好看到,每次都是一个“早”,他也回一个“早”。他已经无可奈何地适应了这种生活,每天吃饭,读书,看完医生再出去附近的大学蹭蹭课。他几乎什么课都会去听,手中翻阅的书籍也越来越五花八门,最近还接到了来自学校某位心理学老教授的研讨邀请,他自然是同意了。
工藤新一被有希子推着进教室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围在教授叽叽喳喳讨论着什么,隐隐约约能听到关于“爱情”“分手”的字眼。教授见他进来马上招呼大家落座。大家对工藤新一这个天才少年早已非常熟悉,无需过多介绍。
这次研讨的主题是“我”,其他人兴致勃勃地说自己私下里用人格测验了解自我,或者通过分析过成长阶段的经历来为自己当下的情绪找到源头,而七岁的工藤新一在一旁罕见地沉默了。
曾是意气风发的十七岁高中生侦探,又在幼小的躯壳里把所谓的“成长阶段”重来一遍,是谁的青梅竹马,是谁的朋友,是谁的代理监护人……他突然顿住了,对她而言自己是什么呢?
同学们诧异地看着他一言不发,又看他忽然拿起手中的纸笔,他只是笑着把手中潦草的画递出去,白纸上是一间教室,戴眼镜的男孩和短发女孩,一个坐着,一个趴在桌子上,一旁的窗户仿佛有微风吹过来。工藤新一指着画上的男孩说“这就是我。”又在空白处写下“因为有你,我才成为我”。
————
博士接到灰原哀电话的时候心里没来由地咯噔了一下。
“哀君,怎么了?”
“快…跑…”电话那头传来灰原哀断断续续的声音,随后伴随着一阵脚步声信号被切断。
意识到事情不妙,博士下意识地想喊新一,怔愣了一下马上拿起早已准备好的行李向警局走去,并将消息同步给fbi。阿笠博士开车时意识几乎是防空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因为孩子的遭遇而丧失理智。
组织的速度太快,大家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博士正盯着电脑的屏幕寻找灰原哀的轨迹。这孩子在新一走了以后就开始布置一切了,植入皮肤的定位装置仅仅是其中的一项,但是看起来这些谋划远远不够。
“她现在应该在一个完全信号隔绝的地方。”阿笠博士眼眶红红的,懊悔自己没有及时发现异常。
旁边的赤井秀一拍了拍他以示安慰,“从目前得到的信息来看,琴酒没有这种级别的权限,如果是他们的顶头上司,那个女孩暂时不会有危险。各方都已经派人去排查了。”
“要不要通知柯南?”一旁的朱蒂试探着询问。
阿笠博士和赤井秀一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犹豫。
最后还是博士开了口,“他有权知道,况且或许他能帮我们找到哀君。”
————
工藤新一还在惊讶为什么对面没有发来早安的消息,思绪就被电话铃声打断了。
“新一,哀君不见了。”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血液在体内凝固了。“把所有细节都告诉我。”一边回复对面这句话一边撑着身子起来,工藤夫妇听到声音后也急忙赶了过来。
“妈,灰原不见了,我现在要回日本。”
回东京的飞机要十一个小时,加上工藤新一行动不便,一家人风尘仆仆到达警局的时候已经接近半夜,工藤新一在路上已经复盘过无数次相关信息,而灰原哀依旧毫无消息。
附近的所有监控都莫名其妙被黑掉了一段,相关居民也对这场绑架无所察觉,所幸灰原哀每天回家路线固定,警方排查后锁定了一处奇怪的空院子,院子门前的脚印多而杂乱,看得出房子的主人离去得十分匆忙。
工藤新一坐在轮椅上,第一次觉得自己不争气,他甚至觉得如果不是自己要去美国治疗就一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他默默摩挲着自己的左侧上衣口袋,那里还有一封未回复的邮件安静滴躺在手机里。
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这间屋子了,他和fbi将屋子里里外外翻了个彻底,除了一个废弃的通讯器之外一无所获,是少年侦探团的徽章。他小心地捡起来握在手心里,小小的身子从轮椅上弯腰的动作有些夸张。
“就是这里了,她消失的地方。”他听到身后的赤井秀一说。
“赤井先生,你说过会保护好她的。”
“抱歉。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将她带回来的。”
“门口的脚印是故意吸引我们进来的,这里什么都没有,对方在拖延时间。时间越久她就越危险。组织抓她只可能是为了aptx4869,她和解药都在那里。”他拿过地图,简单划了几个圈,“这几个地址最近有没有发生异常?”
“为什么是这些?”
“要做化学实验,又要与世隔绝但交通便利……而且他们应该是最近才盯上她的,否则不会这么久才动手,我不知道黑衣组织对这个国家的侵蚀到了什么程度,但是只要还在这里,短时间内满足条件的地方就这三个。”
————
灰原哀睁开眼睛的时候,四周漆黑一片,她试着活动了一下关节,不出所料地听到了链子的声音,身体又酸又麻,整个人就这么瘫在地上。冰凉的地面,寒气顺着皮肤深入到骨髓里,空气太过安静,以至于能够听到自己的心田声和周围细微的水声。她不敢弄太多出声音,以免让对方注意到自己醒了,她不想太快面对他。
江户川柯南走后,灰原哀就开始未雨绸缪了,但是看现在的样子定位装置应该完全没有起作用,这样的状况下最让人担心的还是博士,毕竟某人远在美国,自己对于组织而言还是不能被轻易遗弃的棋子。
她渐渐适应了黑暗,偷偷睁开眼睛打量了一下,瞳孔猛得一缩,居然是笼子。嘴巴干得要命,身体也酸痛不已,小孩子的身体太弱了,不知道自己已经昏迷了多久,但是再这样下去,发烧是迟早的事,希望组织能够意识到这一点才好。
在她没有注意到的地方,针孔摄像头微微转动着。另一头的琴酒眯起眼睛,“我们的小雪莉醒了。”
“大哥,要通知BOSS吗?”
琴酒伸出手制止了,“在此之前,先来玩个游戏吧。笼子里的究竟是兔子还是狐狸呢?去给我们的小小研究员拿点吃的。”
————
是琴酒的脚步声,她听得出,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借着这些声音又悄悄移动了一下。
琴酒将面包和水放在地面上,一声“雪莉”并没有得到回复,他也不急,掏出钥匙打开笼子,将自己关起来后又重新锁上。
笼子的空间足够大,但是两个人还是挤了一些,灰原哀觉得自己寒毛都竖了起来,心跳得声音越来越大,快要振破耳朵。男人维持着半蹲的姿势盯着地上装睡的女孩,听着她越来越不均匀的呼吸,“呵呵呵”地笑出来声,在阴暗又安静的空间内显得十分突兀。他并不急着戳穿她,手伸进水中,沾了水的手指摸上了女孩的脸,她的脸太小了,就像当年刚来组织的时候一样,那时候她经常躲在姐姐的身后,天真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让人有种毁掉的冲动。他一只手用力捏住她的下巴,另一只手端起水往她喉咙里灌。
“咳咳”灰原哀被呛到了,脸憋得通红,虚弱地趴在地上,琴酒看上去很满意。
“真是可怜啊,那个意气风发的雪莉去哪了呢。”
“可怜?你才可怜,即使面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学生也只能用这样的手段。”她喉咙沙哑,声音有些低低的,但还是仰着头看向这张让她反复做噩梦的脸“让我猜猜,BOSS还没有打算放弃我对吧,琴酒先生。”
他看不出喜怒,只是把面包从盘子里拿了出来放在了地上“既然是狗,就应该这样吃东西。好好享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