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饭 两个人吃得异常安静 都是顾易中问什么张海沫就答什么 但话语简洁
她心里还在别扭下午的事 虽然她不是什么裹脚女人 但这样的事还是过于越界
她喜欢顾易中 是发乎情 止乎礼的
再看看那顾先生 倒是神态自若 看起来丝毫不在乎
张海沫心中郁结 想这男人到底把自己当什么 既然心里有别人 又为何三番四次跑来撩拨她
顾易中不知道她心中不安 还以为是陈知衍的关系 海沫才对自己冷淡 也是心情郁结
饭后 张海沫将床铺好 又从柜子里拿出另一床被子 放在沙发上
“顾先生 今晚你睡床吧”
“海沫 还是我睡沙发吧”
张海沫动作不停“病人怎么好睡沙发 你今晚安心休息 明日便先回顾园去罢”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顾易中不懂 明明下午两人还如此亲密
“你 是怕陈先生误会吗”
这话问的张海沫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与顾先生没有关系吧”
「他这是什么意思」
怀疑自己跟陈大哥有染吗 她这一生爱过的男人明明就他一个
“怎么没有关系 你是我的妻子”
“顾先生未免入戏太深 这没有旁人 郎情妾意的戏码大可不必再演”
她说他在演戏
顾易中也恼怒起来“你这般与我针尖对麦芒的 为的到底是什么 张海沫”
张海沫不愿再与他纠缠 撂下一句“我明日还要早起”倒头便睡
不大的屋子却将两个隔得异常遥远
张海沫躺在沙发上 辗转反侧睡不着
“别走…别走”是顾易中梦魇的声音
张海沫起身 蹑手蹑脚走到他身边 摸了摸顾易中的额头
「烧得更厉害了」
“父亲…姐姐…老师…若彤…”
这一声声的呼唤像天雷一般轰在海沫脑子里 他果然还是放不下
但又能如何 张海沫拿起脸盆 去帮他接水擦脸
以至于没有听到他后来的那句“海沫…”
这几年的经历如同凌迟 顾易中的心早已经千疮百孔 看似结痂愈合 但道道伤疤怎不叫人触目惊心
他一直都睡不好 午夜梦回 总能见到那些离他而去的亲人
当然 海沫每次都会出现 有时是微笑的叫他“易中” 有时是坐在书场表演评弹
她是他心中的那片净土 煎熬的梦境最后都能被暖化
「头好痛」顾易中睁开双眼 侧身看了看周围
海沫住的饭店 床边装着清水的脸盆 盖在额头上湿敷的毛巾
太好了 他们昨天重遇不是幻境
但是海沫人呢 一大早就和陈先生出去了吗
顾易中不禁一阵叹息 拖着虚弱的身躯下床 想开窗透透气
「咔啦」一声 房门被推开
张海沫端着一碗馄饨进屋“你醒啦 怎么也不加件外衣”
放下碗就转身给顾易中拿衣服
“海沫 你 没出门啊”
“昨晚你烧的太厉害了 我怎么给你物理降温都没用 就去喊陈大哥来给你看了看 今早让他多睡一会”
“先吃点东西吧”
原来是这样 顾易中心里酸楚 她不是为了自己
“海沫 给你添麻烦了”
“别这么说 大家都是战友 互帮互助很应该的 你得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 九泉之下的顾伯伯和肖小姐定不愿看你这样”
“那你呢”
张海沫疑惑“我 什么”
“你可曾为我担忧 可曾将我放在心上”
“我自然是不如肖小姐的”
“海沫 你误会了 我与若彤那一段情早已逝去 她送我钢笔也被我亲手埋葬”顾易中举起左手 指着无名指上的戒指“自从与你成婚之日起 这枚戒指就不曾取下 我是你的丈夫 我这一生也只会有你这一个妻子”
“是我耽误了你和肖小姐 若是没有我 你们一定早就成亲了 你的妻子 也会是她”
那封信的内容在张海沫脑海中回荡
「尊敬的肖若彤小姐 遇见你之前 我没想过要结婚 遇见你之后 结婚这事我没想过和别人」
昨晚顾易中在睡梦中唤肖若彤的名字 她心如刀割 无论怎样 他都不属于她
“海沫 不是这样的…”
“要是肖小姐没有牺牲 顾先生 我连你这份依赖之情都不会拥有”
她伸手把一件昨夜找陈知衍借的外衣递给顾易中
“你先将就穿这件 清洗好的衣服晚点会送过来 吃过东西后记得把药吃了 我得出门了”
张海沫不想再跟他讨论这个问题 肖若彤逝者已矣 她该对她抱有尊敬之情 可是四次三番 就是会提起 就是会在意 张海沫着实觉得看不起自己
她不知道 房内的顾易中跟她一样不好过 不止身上疼 心上更疼
「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海沫」
被大雨冲刷过的苏州城天朗气清 街头人潮汹涌 来来往往的商客络绎不绝
今天是个非常适合踏青的日子
张海沫和陈知衍走在路上 感叹着和平的日子多么珍贵
虽然海沫一路与他谈笑风生 但她眼底那一抹哀愁还是被他捕捉到
“书娟 你今日是怎么了 不太对劲的样子”
陈知衍是了解她的 在重庆的日子他们朝夕相对 她的一举手一投足 陈知衍都记在心上
可是突然上级安排她回苏州 陈知衍费尽力气 终于找到方法接触军官家庭医生这个工作 他知道她曾与顾易中假扮夫妻的事 也知道她心中有个人 但他就是想陪着她 照顾她
为帮顾易中翻案 张海沫在雪天里四处奔波 因此坐下了病 时常会犯咳疾
在陈知衍的照顾下病情渐好 但她性子要强 在重庆时就为学好打针技术彻夜不眠
病情一直断不了根 陈知衍放心不下 又怕那顾先生惹她伤心 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没有啊 大概是昨晚没睡好吧”
张海沫强撑精神 早上跟顾易中吵架的事还让她耿耿于怀 既怪责自己为什么要在他生病的时候跟他吵架 又担心他有没有吃药 也或许 他已经回顾园了
她开始怀疑自己该不该回来 是不是又把顾易中的生活给搅乱了
“书娟 有什么事一定告诉我 不是跟你说过吗 快乐分享给别人 快乐就多了一倍 忧愁分享给别人 忧愁便少了一半”
“你是在为顾先生担忧吗”
“没有 出门前他看起来精神不错 更何况 我就差一日三餐吃了什么都给你汇报 还有什么瞒你”
在张海沫心里 陈知衍就像是一个可靠的大哥哥 教会她许多医学上的事 在她病时悉心照料 又在她为往事忧愁时听她倾诉 耐心劝导她排解痛苦 她在亲情这一项过分缺失 好在上天待她不薄 以前是顾伯伯 现在是陈大哥 都给她带来温暖关怀 让张海沫觉得自己有亲人在身旁 很多无法让他人知晓的心事 她都会告诉陈知衍
“陈大哥 要不我们去听评弹吧 我听评弹精神就好了”
“我看你是走累了 想找个地方歇歇才对”
海沫调皮的笑笑“我就说 在你面前什么都瞒不过”
其实张海沫心里最想去的地方 是回饭店 但她怕回去会再跟顾易中吵架 更怕发现顾易中已经离开
只好把在外的时间拖长 这样即使回去他不在 也能用「天色晚了 他怕军生王妈担心」之类的说辞安慰自己
听完评弹 张海沫还带陈知衍去城郊逛了一圈 美其名园探探路 要撤退也知道怎么往城外跑
回到饭店已经是六点多了 张海沫在楼梯口跟陈知衍道别 身心都已是精疲力尽 只想回房间躺着
推开房门 桌上放着几样精致的菜肴 看上去还没有动过筷子
顾易中并没有走 冷着一张脸 坐在沙发上 见海沫回来 惨白的脸上才浮现一丝血色
张海沫有些意外 是开心的意外
“顾先生 你 没回家去吗”
“你出去了一整天 我等了你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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