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噤声!”
听了甄嬛这句话,沈眉庄连忙抬手捂住她的嘴,“隔墙有耳,嬛儿,这样的话,怎能轻易吐露出来?”
她苦笑一声,“嬛儿,你一直避在宫中养病,不曾亲眼见识到璟妃的盛宠,须知昔日的华妃,也比不得她今日。”
而从前的华妃,为着立威便能三言两语废了一位从六品才人。
“眉姐姐,殿中只有咱们三人。”
甄嬛握住沈眉庄的手,“我这些日子,也听了几句关于璟妃的事情,只是,她竟也如华妃一般张扬跋扈吗?”
宫女一朝翻身,不更该谨言慎行,以免行差踏错么?
效仿华妃张扬,岂非取死之道?
“我不知道。”
沈眉庄摇了摇头,“她从未去凤仪宫中请安,亦不与后宫妃嫔来往,我不过是在上元宫宴上远远见过她一回。”
她自嘲地笑了笑,“从前觉得华妃张扬、盛气凌人,自觉深受其辱,可如今璟妃半点也不曾将我们放在眼中,只当是透明人,竟更叫我心中不是滋味。”
沈眉庄出身名门,父亲官居济州都督,去年选秀入宫时,初封就是从五品小仪,为新晋宫嫔之首,意气风发。
可转眼几个月过去,她自己仍居于正五品的嫔位,却横空出世一个宫女,高居妃位不说,还把她当空气……
她素来心高气傲,不免觉得难堪。
——比之受到宠妃的嫉恨针对,被无视漠视更叫她屈辱。
好歹,华妃眼里还有她这个人!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璟妃虽得盛宠,却锋芒毕露、不知收敛,冷眼瞧着,竟自绝于后宫诸妃。”
甄嬛挽着沈眉庄的手劝慰,“纵然如今风光至极又如何?集宠于一身,亦是集怨于一身。她宫女出身,即使认了延宁侯府为母家,能仰仗的,终究只有陛下恩宠,可君恩如流水,再风光又有几日呢?”
她微顿,声音轻不可闻,“于皇家,到底子嗣最为要紧。”
若璟妃无子,来日失宠,亦不过空有高位,而无依无靠。
她最致命的弱点,已显露出来。
“可宫中已有皇子。”
一直安静地坐在边上听着的安陵容忽而轻声道,“再不济,往后宫中若有皇子降生,抱养在璟妃娘娘膝下,也是可行的。”
只要有宠爱,什么不可以呢?
她父亲宠爱妾室,都能夺了她母亲的掌家权,更遑论天子?
她低声道,“只要陛下足够宠爱璟妃,宫中所有的皇子帝姬,都可以是她的孩子,也必然是她的孩子。”
“陵容,你……”
甄嬛与沈眉庄勃然色变,满眼地震惊与忧恐,“你怎会这样想?”
她竟然猜测皇帝会为璟妃废后!
这个猜测是何等的耸人听闻?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
可沈眉庄仔细想来,竟觉得这并非全然不可能发生。
——这才叫她细思极恐。
一时间,殿内三人尽皆沉默。
三人中,除了安陵容怀着少女心事而不愿承宠,甄嬛只是想避一时之锋芒、静待良机,沈眉庄更是背负着家族的期许。
若皇帝当真有了如斯爱重之人,于她们,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从前,纯元皇后……”
甄嬛咬了咬唇,正想说些什么时,却见槿汐领着被沈眉庄留在畅安宫的贴身侍女采星从外头进来。
沈眉庄不免惊讶,“采星,你怎么过来了?可有什么事?”
“几位小主,方才华妃娘娘借温仪帝姬生病,遣了周宁海往仪元殿去,惹了陛下大怒,现下已被杖毙了。”
采星福了福身子,焦急道,“听淑仪娘娘说,陛下下令杖毙了许多宫人,仿佛都是从前在倚梅园待过的,甚至前些年从倚梅园调离的也未能逃过,眼下宫中人人自危,娘娘请小主莫要在外逗留,以免惹火烧身。”
“什么?”
甄嬛失声,“杖毙了倚梅园的宫人?是因着璟妃身子不好么?”
她惊异非常,“温仪帝姬是当真病了?还是华妃为着邀宠而欺君?”
若是借帝姬邀宠,那陛下恼怒也是常理,可若帝姬当真病了,那……
甄嬛不敢再细想下去。
“我听说璟妃从前在倚梅园时,曾受过那里的宫人们的欺凌,想来她身子不好,也有这些人的缘故。”
沈眉庄神色难掩震惊,却也解释道,“只是她被册封贵人的当日,陛下就命李长公公亲自去了倚梅园,欺凌璟妃之人杖毙、旁观之人杖刑后罚入浣衣局,今日之事,怕是……”
甄嬛接着道,“怕是璟妃的痛楚又叫陛下想起这些人的可恨。”
可是,宫中人明哲保身才是常事,那些人虽漠视璟妃饱受欺凌而未曾施以援手,却也实在是罪不至死。
她低低道,“人命竟轻贱至此。”
她以为,昔日受一丈红的梁才人和溺毙于上林苑的宫女福子已尽显深宫残酷,如今看来,竟只是冰山一角。
华妃固然狠辣,天子更是无情,伴君如伴虎,不外乎此。
许多她以为,终究只是她以为。
沈眉庄与安陵容沉默几息,先后起身,与甄嬛告别后回宫闭门。
天子一怒,流血无数,这样的时候,无人敢捋他的虎须。
只盼,璟妃早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