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

仪元殿西室。

虽打发走了李长，可原本欢快和睦的气氛却是回不来了。

玄凌看着耷拉着脑袋、蹂躏着衣袖一角的小姑娘，不免心疼。

“韫儿。”

他捧起她的小脸，指腹在她的眼尾轻抚，“不高兴么？”

知韫闻言，轻轻地摇了摇头。

只是玄凌有着足够的耐心，温柔安抚之下，她终于缓缓开口。

“陛下不见她么？”

她咬着唇瓣，卷翘如蝶翼的睫毛颤动，声音中带着涩意，“从前在倚梅园时，一直听闻陛下十分宠爱华妃。”

纵得华妃嚣张跋扈，谈笑间取人性命。

那时，她刚刚来到这里，拖着大病初愈的虚弱身体当值。

因着园中的掌事姑姑仿佛十分厌恶她，并猜忌她有朝一日会爬上龙床，于是，被赏了一丈红、凄凉死去的梁才人，被淹死在上林苑井里的福子，经意的、不经意的，总有人在她耳边不断地提起她们的惨状。

最开始的那些日子，她夜里总睡不安稳，一闭上眼睛，便是她凄惨死去的模样的幻想，到了后来，或许是听得多了、幻想得多了，竟渐渐地麻木了。

本就是挣扎着挣命罢了。

“朕不想见她，也不会见她。”

玄凌眼见着小姑娘眸底已然泛起了雾色，于是捧着她的脸，极认真道，“不管是什么，韫儿都不许去再想了。”

他顿了顿，道，“倚梅园那些人的话，莫要记在心上。”

宫里的人，常年紧绷着心神服侍主子，行事往往容易极端。

玄凌派人往倚梅园去仔细查过，先头的那个掌事姑姑，最厌倦后宫争斗，只希望能在倚梅园中平安度日。

于是，容色出众的“她”成了眼中钉。

有没有想攀高枝的心思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有这个资本。

“她”着实生的太美了，偌大的紫禁城，也找不出一个能胜过几分的。

可一个宫女，要这样好的容颜做什么？君恩如流水，光有好颜色有什么用？也配与那些出身名门的贵主儿相比？既没福气得个好出身，便要认这个命，安安分分做个小宫女、等着年纪到了出宫就是。

因此，她推动并漠视着“她”被排挤、欺凌、磋磨。

掌事姑姑这样的心思，于她自己，自然说不上什么对错，可于无辜被欺的旁人，却着实可称歹毒。

玄凌彼时一听便恼了。

他都不敢想，若她再狠辣几分，他又如何能遇上眼前这小姑娘？

怕早已成了白骨、归于尘土。

“从前的事情，都过去了。”

玄凌拥着纤弱的少女，指腹温柔拭去她盈于眼睫的泪珠。

“往后的日子，都有朕在，再无人胆敢欺凌于你。”

“当真么？”

良久，她伏在他的胸前、环着他的腰身，呢喃细语。

“那陛下，一定不要骗我。”

声音极轻巧，飘飘然散于耳畔，却又沉甸甸坠于心间。

玄凌搂紧她，下颌抵在她的发旋。

“朕是天子，而天子，一言九鼎。”

从前受的那些苦难，造就了她敏感不安的性子，其实有些磨人。

只是玄凌想，他更想看她欢笑。

一笑生花，是世间最美好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