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命如草芥

“起来了，起来了。”天刚刚放亮，士兵就敲着脸盆在帐篷外招呼伐木工们干活。这一夜沈星睡的很沉，不知道是累到的缘故，还是因为但拓身上的味道让他安心，沈星睁开双眼才发现自己的姿势有多尴尬，他像一条八爪鱼般，手脚都攀在但拓身上，身体则被但拓侧身拥在怀里。沈星感觉全身的去血液都开始上涌，“哥。”他的声音如蚊子发出的嗡嗡声，并没有起到叫醒的作用，沈星也奇怪，士兵敲盆的声音这么大但拓居然没醒，他不由的有些担心，攀在但拓腰间的手用力推但拓的身体，“哥！”恐惧代替了害羞，声音陡然增大。但拓其实早就清醒了，他只是贪恋怀里人的温暖，直到他听见沈星的声音变得焦急才缓缓睁开双眼。“哥你没事吧？”沈星一脸恐慌，在这样危险的环境中如果但拓出事，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应付的来。“没事，咳......你......”但拓欲言又止，沈星这时才发现自己还抱着人家不撒手，“不好意思哥，我睡觉不老实。”沈星红着脸离开但拓的怀抱，但拓心里非常享受沈星抱着自己的感觉，但是面上却装出一副毫不留恋的样子，“没事。”但拓起身避开沈星的视线，他怕晚一秒，自己的欲盖弥彰就会被沈星戳穿。可这一切在沈星看来，是但拓反感他的行为，才会有这样的表现。沈星心里有些郁闷。

在士兵咒骂声中沈星快速收拾停当，这时他才发现昨天跟自己搭话的老人迟迟没有起床，他走近发现老人呼吸微弱，伸手探上老人的额头，“长官，他高烧了。”沈星向门口的士兵喊，“不关你的事，滚去干活！”沈星被士兵大力推出去，“那个老人生病了，得去医院。”沈星的天真引起士兵们的嘲笑，也引起其他伐木工的注视，他们像是看外星人一样。“哥，他们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沈星不解，自己说的话很正常。“在这里，能干活就能活着，生病了，干不了就......，他们不会在乎一个劳动力的命。”沈星听但拓这样说，还是不信，想回到帐篷里看看，但拓拉住他，刚想说什么，“砰”的一声，飞鸟被枪声惊到，四下飞散，寻找藏身之处。沈星看向四周，其他的伐木工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仍然在机械的埋头干活。这一切不言而喻，沈星一时不知作何反应，他呆若木鸡，直愣愣的盯着枪声传来的方向，满眼的恐惧和不可思议。但拓拍拍沈星的肩膀，做以安慰，他不知道此时能跟沈星说些什么，任何的话都不可能改变发生了的事实。远处士兵朝着沈星的方向走来，沈星求生的本能让他快速低头，拉锯。老人的死亡像是警示钟，整整一个白天，沈星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他第一次知道命如草芥是什么意思，他也意识到，这里不是cs战场。

晚上回到帐篷，沈星呆呆的看着老人的床位，同一排的工友说道：“今晚宽敞了。”沈星不可思议的望向对方，“你！”沈星想谴责对方，可是却发现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扪心自问：自己有什么立场，站在道德的高地指责人家。沈星躺在床上，白天的枪声还在耳边回响，这一枪打碎了他的世界观。‘尊重生命’‘公平法治’这些沈星认为自然而然的事情，在三边坡这样的国家却非常稀缺。以前在电视上看到那些生活贫苦的人，沈星总是习惯这样想：努力一点，不就有好的生活了。可是来到三边坡，他发现，有时候，人不是不想努力，是在某种环境中，就算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也挣脱不出泥潭，这时或许死亡是最好的选择。沈星反思自己以前的想法是有多片面，多愚蠢。羞耻、懊恼和恐惧多种情绪填满了他的心脏，无处发泄，只能期望眼泪能将其冲刷。这个世界对他来说，过于陌生。

但拓感受到身侧人的颤抖，“沈星？”但拓直起上半身探头去看背对着自己的沈星，这时才发现沈星在无声地流泪，沈星的眼泪像是冰雹打在但拓心上，一下一下的痛感折磨着他。“转过来。”但拓说着用受将沈星的身体扳向自己。沈星面对但拓既有刚刚的难过又有些不好意思。沈星认为同样作为男人，但拓无论是体魄还是精神都优于他自己。“三边坡就是这样的一个社会，弱肉强食，毫无公平可言。老人的死可能是他最好的结果，在这样的环境中，活着对他来说是折磨。”但拓粗劣的手指抹过沈星的眼角，带走不间断地泪水，“哎！这些事情对你来说只是暂时的，忍一忍就过去了，你可以回到中国，那是个美好的国家。”但拓难掩羡慕之意。沈星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听到但拓这样说，他心里得到一丝慰藉，得确，三边坡离他的生活太远，离开这里，他的美好生活会继续下去。沈星好奇但拓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为何情绪却如此的稳定。“我小的时候，爸爸抽大烟，家里能卖的都卖了，没有钱抽烟，他就打我出气，那时的我没有任何还手能力，只能闭眼咬牙忍着，希望他能快点发泄完。可是后来他的烟瘾越来越大，家里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卖的东西了，他便把主意打到了我妈妈和弟弟身上，作为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孩子，我几乎绝望，可能是上天的神明感受到了我的祈求，那晚爸爸出去后再也没能回来，发现时他倒在水渠中已经淹死了。”沈星抬眼看到的是没有一丝表情的面容，可他却在冰川般的神情中看到了痛苦和麻木。这时他才知道，但拓的情绪不是稳定而是经历过大悲后的淡漠冷酷，对生死悲欢的感知对但拓来说都是无用的累赘。“哥。”沈星知道以他的阅历根本开解不了但拓，他只是凭着本能环抱住但拓的身体。“哥，你已经很了不起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但拓没有回答，只是同样回抱了沈星。

但拓感受怀中人的平静，他羡慕沈星的单纯和善良，当然，他也清楚的知道三边坡养不出这样的人。猜叔曾经在但拓年少时告诉过他，不要将肚皮暴露给任何人，只有这样人才不会被人抓住弱点。可是面对沈星他不想有任何隐藏，反而想让沈星对自己了解更多。

经过一夜，沈星对于老人被杀的事实已经接受了百分之八十。他决定要快速完成任务，这样就可以避免此类悲剧的发生。

清晨，沈星看但拓的背心胸前被自己哭湿的印记，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哥。”“没事的，阿星。”“嗯？”沈星意识到但拓对自己的称呼变了，“阿星。”沈星嘀咕着，心里想是不是过于亲近了，但是自己倒不反感，随便，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