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

静默片刻，阿姝刚抬起小脑袋，黑色的云靴便停在她面前，黑白分明的眼珠瑟瑟发抖地向上一抬，连脸都没看着，只能看到过分修长的双腿随意伫立，墨黑的衣角还在滴着水，沾着娇艳的玫瑰花瓣。

阿姝将小脑袋埋得更低，嘴里念念有词

“鬼大哥，你放心，我明日就去给你烧钱，把你供养的白白胖胖的···”

裴思恒大半张脸隐匿在阴影里，只露出殷红的唇瓣和冷白的下巴，闻言，微微勾了勾唇角。

身前的高大身影蹲下身来，不容忽视地散着强大的气场。

“怪不得姐姐喜欢你。”

就连他也忍不住心生欢喜。

阿姝拨浪鼓似的摇着小脑袋，生怕惹得鬼大人不快，急中生智道

“裴姐姐一点也不喜欢我，都是我死缠烂打，当然啦，她最喜欢的还得是裴大人您，您才是裴姐姐唯一的弟弟，斩不断的血缘亲情，哪里是我这个小花妖能影响的。”

裴思恒挑了挑墨黑的剑眉

“白小姐倒是会说话，可就是你口中的裴姐姐亲手射杀了自己的弟弟，你说她有没有心，不如挖出来看看？”

阿姝懊恼地闭了闭眼睛，暗恼说错话了，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当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化作封喉夺命的冷箭，那从地狱归来的裴思恒怕是一腔恨意的复仇厉鬼···

思及此，阿姝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你恨裴姐姐吗？”

裴思恒心口一滞，他当然恨她，恨她自始至终从来不相信他，恨那一箭毫不留情得直取了他的性命，姐姐永远只能记得他的不好，想不起他的好。

裴思恒的神色晦暗难明，显然是被这个问题扯进了回忆。

阿姝偷感十足地瞄了他一眼，双膝向前蹭了蹭，没想到这只鬼内心还是很柔软善良的，被裴姐姐杀了第一时间不是寻仇而是来找她这个倒霉蛋的麻烦。

姐弟俩都是嘴硬心软，在这方面出奇的执拗，明明都是为了对方好，最后却是一个死了都在不甘，另一个永远活在了愧疚与自我怀疑。

作为洞察真相的第一人，一股义务感从心底油然而生，阿姝郑重地挺起小胸脯

“裴思恒，在裴姐姐心里你一直都是她的弟弟，她一直在后悔射出的那一箭。”

“裴姐姐拿起那把猎影弓也只是为了保护你。”

蓝瞳微微一动

他垂着首，让人看不清神色，只是紧绷的肩脊贴着湿漉漉的墨裳似在隐隐发颤，阿姝趴下，抻着脖子看他。

“小裴大人，你哭了吗？”

裴思恒抬起头来眼眶湿红，睫羽根部带了一点略浓的墨黑，顿了良久，声音很轻，却又沾染了莫名的水意，有些沉

“白姝，你真的很讨厌…”

阿姝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跟着直起身来，她想如果有个人在自己伤心的时候，像只赶不走的苍蝇，一直嗡嗡响，她也要难过了。

阿姝立刻背过身体连同耳朵也捂住了

“小裴大人你哭吧，我现在看不到也听不到了，没人会知道你哭了。”

“白姝，木偶是没有眼泪的，永远不会哭，还有你不必怕我了，我不是鬼。”

虽然捂住了耳朵，少年磁性清润的声音却分毫不漏地落入阿姝耳里，她下意识回答

“我不怕你，即便是鬼也不怕。”

阿姝转过身来，却见空荡荡的一片，黑衣蓝眸的少年早已融进了夜色，她垂下手来，透过那扇微晃的纱窗，看着隐约透着蓝调的黑色夜晚，星子闪烁，那里早已没了裴思恒的身影。

原来是木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