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前面那句话的时候,时景还有点意外。
等江屿后半句话出来,他喉咙直接一哽,比吃饭的时候噎着了还憋屈。
头一次加微信,还是高二开学没多久的时候。
江屿不知道哪里搞到了他的微信。
时景看见他的好友申请时,如临大敌。
想不通他为什么会来加自己。
他窝在沙发上,盯着江屿的头像看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来原因。
江屿的头像是张风景图,月亮悬挂在静谧的海湾上。
时景同意了他的好友,一分钟后,又果断删除了。
鬼知道他刚才为什么会鬼迷心窍点同意。
他把人删了之后,又有点心虚。
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时景还以为江屿早忘了,怎么也没想到,江屿又在这个时候提了一嘴。
真够记仇的。
时景点开微信扫一扫,添加了江屿的微信。
时间已经不早了,大家又玩了几局别的游戏,便坐大巴回学校。
时景是最后一个上车的。
整个大巴都满了,只有江屿里面靠窗那个座位没人。
江屿双手懒洋洋插在口袋里,口罩没摘,越发显得那双眼睛存在感很强。
时景站在他面前,江屿撩起眼皮,眼神如有实质。
时景:“让一让。”
江屿的长腿完美挡住了他进去的过道。
江屿:“求我。”
时景:“……”
他站在原地未动,开始思考,这辆破车真的有让他坐的必要吗?
他就是搁沙滩上睡一夜,都不会去求江屿!
时景气得从脖子红到了耳尖,恼羞成怒到了极点,“你爱让不让。”
就在他打算转身离开时,江屿轻轻挪动腿,给他让开了位置。
时景默了一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他现在要是坐下了,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在他正纠结的时候,衣角被人轻拽了下。
江屿弯弯眼睛:“坐吧,不跟你开玩笑了。”
时景绷着一张臭脸,坐下去的时候,收到了陶祈安的消息。
陶祈安:【我和朗哥给你留座位了,不靠窗,江屿一开始旁边也有人】
陶祈安:【但是——】
陶祈安:【那个人突然过来,问他能不能过来坐,理由居然是靠窗有点冷,他妈的!!!】
陶祈安:【这个人还扯了一堆有的没的,比如跟我和朗哥相见恨晚……而且我俩还这么心软……】
陶祈安:【反正,事情就是这样的。】
时景冷眼扫了下江屿。
然后啪啪打字,回复道:【sb江屿。】
回复完陶祈安,时景又发现了一件闹心的事情。
大巴车里的座位并不宽敞,他跟江屿的腿贴在一起。
虽然江屿穿着长裤,但架不住时景自己穿了短裤。
他的腿直接碰到了江屿的裤子,料子轻薄又柔软。
毫不夸张地说,时景腿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不自在,无所适从。
江屿却安静地闭着眼睛。
他存在感太强了,即便他不说话,闭着眼睛睡觉。
时景努力靠着窗户,时不时警惕地看向江屿。
回学校的路上大家都累了,大巴里很安静。
时景身体绷了一会儿,再加上江屿一直都很安静地睡觉,如潮水般的困意很快袭来。
他靠着窗户,渐渐进入了梦乡。
耳侧的平稳呼吸声传来,江屿睁开眼睛。
漆黑的眼睛里毫无睡意,他偏开头,安静地看着时景。
时景睡相很乖,漆黑的睫毛如同一把小扇子。
大概是因为靠着窗睡,并不踏实,眉毛微微蹙起。
江屿顿了一下,然后伸手,把时景的脑袋动作轻柔地掰过来,让他靠着自己肩膀睡。
陶祈安正坐在斜后方,跟他的crush发信息。
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很久没回。
陶祈安只好收了手机,不经意间抬眼,便见他的凶残舍友,趴在另一个人肩头,睡得正乖。
窗外时不时有霓虹灯招进来,洒在两个人身上。
·
时景很久没有梦到以前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睡眠不好,他突然梦到了陈韦。
干净明亮的楼道里,八岁的他被陈韦拽着领子,像死尸一样从二楼拖到一楼。
其他班级的学生纷纷从窗户里探出头,表情既害怕又怜悯。
更多的,是看热闹的稀奇。
时景浑身都在疼,他的棉袄还在课桌上,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校服。
沧河的冬天那么冷,他窝在雪丛里,冻得牙齿咯吱咯吱的响。
班主任姓李,是一个很温柔的女老师。
她听到消息就从办公室里跑出来,连外套都没来得及穿。
李老师面带焦急:“陈时景爸爸,有什么话好好说,别打孩子啊。”
“好好说?”陈韦笑了声,他常年泡在酒吧和赌场里,眼球混浊,上学时期那么帅的一个人,如今发了福。
他蹲下去,一巴掌狠狠抽在时景的脸上。
男人三十多了,手劲大,一巴掌抽过去,时景眼前一黑,白皙的脸颊很快着肿了起来。
“这孩子把家里钱偷了,说不管用,打才管用!”
陈韦是个烟鬼,嗓子痰音很重,说话又黏又沙哑。
李老师倏地顿住。
时景闭上眼睛,不想去看她的表情。
他才刚转到这个学校,妈妈给他穿着洁白崭新的衣服,他有新水杯,有新书包,看上去是那么干净又帅气。
那么多小朋友都喜欢他,还有小女生夸他是“白马王子”。
这一切,像梦一般的美好,却又被陈韦给毁了。
他身体里流淌的一半血液,都来自于陈韦。
他摆脱不了这个人。
时景意识到这一点,突然难过得厉害。
江屿睁开眼睛,发现时景眉毛紧紧皱着,嘴唇抿着,又委屈又生气的模样。
也不知道是梦见什么了。
他伸出另一边的手,食指指腹在时景皱起来的眉毛上安抚地揉了揉。
剩下的车程,时景一路无梦,睡到了学校。
他睁眼发现自己压在江屿肩膀上,跟见了鬼一样,立马直起身子,用大脑反复思考,自己为什么会睡到他身上。
思考了半天,都没有思考出来。
江屿倒是面不改色地活动了一下胳膊,嗯,是那只被他压了一路的胳膊。
看看人家省状元,多淡定从容。
输人不输阵,时景佯装淡定,“谢了。”
江屿安静,抬眼看他。
一秒,两秒,三秒……
时景心脏突突突跳得极其厉害。
江屿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应该的。”
扔下这句话,他戴上帽子,跟着人流下了车。
时景:“……”
应,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