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一次的趴在了别人家的房顶上,熟悉的揭开一片瓦砖,眯着眼睛往里面瞅。沚月长身玉立侧在一旁为邶桦铺纸研磨,邶桦提笔在宣纸上描绘着什么。房中除了沚月与枳椰安静的待在一旁,其余四人都在攀谈着。
雾舟始终一脸轻松,面上带笑。突然邶桦抬头望着三人说了点什么,洪烨当场变了脸色,摔了手中的茶盏,大步走出门外:“这件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
“小叶子!”
一脸焦急的许幼眠刚想踏出房门去追他却被身后人冷声制止:“别管他。”
“邶桦!你明知道这件事情他是不会乐意的,你怎么还逼着他啊!”
提笔的手一顿,雪白的宣纸上很快晕出了一大片黑墨水。再抬头时已经整理好了情绪:“许将军,你是在质疑我吗?还是说……这件事情你并不想做。”
问题突然甩给她,一时间有点答不上来,支吾了半天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我……没有……”
邶桦却并不给她多做解释的机会:“还是许将军你觉得我这种人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后悔认识我了吗?”
许幼眠自知她是真的生了气,连忙软下语气,小跑过去抱着她的手臂晃了晃:“邶桦……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那件事我肯定会在你这边,小叶子不愿意就不愿意吧。”
枳颜想听的更真切点,就把耳朵贴紧了缺口,却不料碰到了瓦片,尘土随着他的动作飘向了房内。众人皆是一惊,邶桦抬头望去只见一角衣袍。
沚月闻声气愤的跑出去,房顶上已不见了人影。正想追过去又被邶桦叫住了:“无妨,能进这里的……也并非是敌。”
…………
“刺激!”
刚回到风花雪院的枳颜爆发出一声惊呼,仪绫一脸没好气的盯着他:“你听到什么了吗?就说刺激。”
“没有啊,就这距离我又不是高层间谍,听得到什么才怪。”
“那你还听人家讲话?”
他倒是无所谓的摇了摇头:“好玩儿呗。”
第二天一大早枳颜毫无预兆的又被吵醒了,听雪阁老大早就传来搬东西的声音,还有一些训斥声。脾气登时就上来了,匆匆跑了过去。
远处观望就又瞅见了一名邶洁掐着邶桦的脖子往水里摁,脸上依旧是一副小人得志。冰水窜入邶桦的鼻腔,呛了一口,被包裹的窒息感涌入全身。
水,又让她想起了那个噩梦。
再次被提上来的时候猛的咳嗽了起来,整个身躯颤了颤,又被邶洁毫不费力的给推了出去,倒地的瞬间又是一阵疼痛。
“妹妹脸上的伤……怎么也好的差不多了吧?”
地上的人不答,依旧拼命的咳嗽着。邶洁走了过去,蹲下身子,一脸坏笑的盯着她:“姐姐的命……还真的就是又贱又硬呢。”
见她仍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无名火从心而上。扬起手就想再给她一个教训,枳颜终于看不下去了,三两不想跑上来却撞见了他此生难忘的场景。
等来的不是巴掌声,而是邶洁被一剑穿喉。
邶洁瞪圆了双眼,满脸惊恐的望向平日里那个“软柿子”,嘴巴里发不出声音了,只能凭借着恐惧“啊啊”了几声。
“做人要分得轻重,我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说完又狠狠的给邶洁一耳光:“你欠我的……还有很多。”
多的数不清了。
母亲曾是宠冠六宫的贵妃,母家一朝失势,冷宫,白眼,被糟践过的真心,何曾没有体会过。皇宫里本就是一个捧高踩低的恶魔窟,她永远忘不了那年母亲也是被他们压着脖子灌进水里的场景。
原来那天,母亲是那样的疼。
未出世的孩子,被他们一脚一脚的给踢没了。她还记得母亲在那个深夜缝补着祂的衣物,嘴里还不忘哼唧着那首童谣哄她睡觉。
被他们一剑封侯之时,也只是紧皱着眉头艰难的向她露出一个微笑,用着仅有的余力抬起右手放在胸口,轻轻摁了又摁。
她懂母亲的意思。
小宝,在心里。
想到这里,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明明之前被人多么轻视,被他们多么折磨她孤独坚强的不落一滴泪,可是偏偏在想到母亲的时候,她可以把此生的眼泪流干了。
皇宫。
她再一次见到了她名义上的父亲,泛都之主。不似以前的光鲜亮丽,病态的倒在床榻之间,粗重的喘着气儿,没了以前的威严。
“还活着呢,不过也不长了。”
男人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是看着她,在最后要闭眼之时喊出了母亲的小名:“薇儿……”
说来觉得可笑,眼前这个男人最不配的就是提起她母亲的名字。儿女情长怎能与家国大业相提并论,他是冷血的,或许拥有过感情,但仅限于拥有过。
在这一方面上,她是像他的。
一朝政变,改朝换代。女帝登基,满朝文武皆上奏弹劾,无一例外全都被邶桦提剑亲手杀了。肃清的所有朝堂上反对她的势力,血洗整个泛都。
鲜红的鲜血滴在白雪上,犹如开出的暗红彼岸花。一朵接着一朵,像是从未停止施肥,从未停止杀戮。
邶桦从来不是软柿子,她从来都是一把未开刃或是未出鞘的利剑。光芒是避其一时的,为的是放松警惕,等待最后一刻给你致命一击。
许幼眠带领亲军逼宫那日,洪烨始终不显身影。混乱中一名老臣冲上前想刺杀邶桦,被她一刀斩下,头颅滚了几米地。
那名老臣是洪烨父亲的旧交,相识半载,如友,如师,更如兄。拖着年迈的身躯把他叫到跟前,浑浊的眼睛透不进一点光,拐杖重重的敲击地面。
“为父一生不曾求过你,这次……你若是让那许家女入了洪家门,我就从那口井跳下去!”
眼神过于认真,洪烨别无他法,顾及洪父的身体,安分应下。
“以后……再议……”
枳颜再次醒来之时,已是三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