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红色的缎面绣着一只金丝凤凰,它的周围缀满了白珠,靛蓝色的暗纹云肩垂着长长流苏。衣服架子的上边安静的躺着一顶金灿灿的凤冠,另一旁还有绣着鸳鸯的团扇。
好一个凤冠霞帔,阖家团圆。
枳颜扶额:“绫儿,那玩意儿是喜服。“
还是给女人穿的。
浑然不知的仪绫继续笑着把红衣往他面前靠:“好看。”
好看二字当真是要了他的命。
想了半天,终于艰难的开口了:“我不喜欢红的……再说了,我这一大老爷们穿这个真不合适……”
他眼瞅着枳颜这副样子也不好再强人所难,只好把婚服放了回去:“好吧,那挑挑其他的。”
楼上传来脚步声,两人循声望去,看见了贺康平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礼盒正笑盈盈的跟老板娘攀谈。他们几乎不用猜也能知道盒子里面装着的是给贺兰嘉珊的婚服。
夜幕降临前夕枳颜和仪绫又陪着贺康平去了一趟太守府,贺兰嘉珊躲在屏风后面害羞的不敢看他,倒是太守平静的把未来女婿请进了门。
坐在正厅高堂上,饮了一口茶:“你也知道我家囡囡自幼便没了母亲,我也就这唯一一个女儿……”
倒是不甚在意的贺康平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虽然是一介郎中,挣不了几个银钱,但是……请太守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嘉珊的。”
像是生怕他反悔,太守连忙应了下来:“哎哎,你也是我家闺女看上的人,她的眼光从来就不会差的。”说完又咳嗽了好几声,招手示意他上来:“我这幅残躯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你们那会儿,婚期就定在明日吧,我特意找人算过了,是个良辰吉日。”
“好……好!”
激动的情绪使他顾不上礼仪尊卑,冲上去抱紧了自己的岳父。太守被他举动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温柔的笑着拍了拍他的背。
贺康平的家是个医药馆,一进屋便闻到了众多中草药的味道,空间窄小,也就中间一小块腾出了一块净地。他走到装着药材的柜子里,从里面扒拉两下取出两坛桑葚酒。
“前些年自己酿的,闲来无事坐下喝两杯?”
事实证明了人要学会节制,两坛酒下肚,三人皆醉的不轻。贺康平就来了劲,拉着两人拼命诉苦:“你们都不知道,我爹我娘……我压根就没瞧过他们长什么样!”
“珊珊是唯一对我最好的人。”
“哈哈……明天我俩就要拜堂成亲了!你俩得留下来吃喜酒……”
“珊珊的母亲也早逝了……好替她难过……”
最后呜咽两声睡过去了,枳颜也不说点什么,就死盯着仪绫的脸,像是要把他看穿。修长的手指划过仪绫浓艳乌黑的眉毛,顺着往下到鼻梁,嘴唇,喉结,最后停留在心脏的位置。
“你的心……在跳耶……”
“笨蛋,神没有心脏的。”
枳颜偏头靠在仪绫的心口上:“骗人……你明明就心动了。”
好半晌仪绫才从喉咙里蹦出一个字:“嗯……”
次日清晨一大早,贺康平就像接受到了指令一样,猛然睁开双眼就往平福盾锅酒楼里。卯时的莱茵镇本该像往常一样寂静无声,可偏偏今日的太守府门外围满的人,叽叽喳喳的在议论些什么。
他原本不想去观望,以为太守特意造势请人冲排面。远远一瞥却望见了门口有官兵围着,一种不安的情绪包围着他,这迫使他也走了过去就听到百姓在议论着:“哎,你听说了吗?这太守涉及贪污案昨夜满门抄斩!”
听到这里贺康平立马不淡定了,冲出人群想跑进太守府观望一切却被官兵拦下来,两名官兵推搡着他,见他丝毫不怕便把他推了出去。
他刚想爬起来却又听见不知何时站在这里的贺朗说话:“康平……嘉珊她……”
还没等贺朗说完他就飞快的上前扯着他的衣领:“珊珊她怎么了!”
“刚刚……月苑湖……她投湖了……”
此话犹如当头一棒,让他失去了思考能力,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疯了一样向月苑湖狂奔而去。一路上都在思考为什么,走得太急踉踉跄跄的摔了好几下,膝盖都擦破了皮。可是他现在顾不得这些,他只想知道她是否还活着。
月苑湖岸边上围满了不少人,他看着那副场景,湿了眼眶,颤抖的手紧握成拳。向前一步摔倒在地,他终于忍不住了,爬到她的身边,看着她穿上那件大红色的嫁衣哭出了声。
昨夜太守府。
数十官兵架刀前来,一道圣旨,满门遭屠。
贺兰嘉珊原本在房中小憩,听到动静打开门见到的便是鲜血染遍满脸的丫鬟雪珠。她被雪珠拉着躲藏在一个木箱子里,雪珠一脸严肃的警告着她:“别……”
锋利的刀刃刺破雪珠的后背贯穿心脏,整个身子因为支撑不住软塌塌的倒在木箱上面,温热的鲜血顺着缝隙滴在她的脸上。
最后哑着嗓子:“别……出声……”人就断了气。
雪珠不仅仅只是一个婢女,她是从小就陪她长大的姐姐,明明说好了待她出嫁之后父亲便会将她认为义女,她便能光明正大的喊一句姐姐。
官兵离去之后,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了木箱。进入视野的是尸横遍野的太守府,里面有她的乳娘,她会给她做许多糕点。更有最疼爱她的父亲,她从小没了娘,这个父亲又是当爹又是做娘的,生怕哪里苛待了她。
此时安静的倒在地上,鲜血流了满地,曾经待她好的人现在一夜之间全死光了。大红的裙摆拖在地上吸满了血液,她现在应该是该哭的,可是她哭不出来了。只是双目无神的往外走,走到了月苑湖,纵身一跃跳入水中。
眼泪在那一刻涌了出来,她好想在靠在父亲的肩头撒着娇:“父亲……我的心好痛啊……”
“康平……他会不会怪我啊……”
岸边的泥土上原本她还写了一个“贺”字,众人的踩踏使他并未见证到。
他只是紧抱着她的冰凉的身体:“明明……就差那么一点了,就差那么一点就可以长相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