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杂陈的回忆

5月18日，周五，放学后。

  班里一片热闹：有人还在讨论期中考试的压轴题；有人在黑板后的大屏上画几何题；有人在三三两两勾肩搭背，约周末的线上游戏；还有人在为他的社团的发展集智纳言。

  陆续有同学收拾好书包并走了。我在楼道里，现在还不准备回家。这时，腕带中传来了伊楠斯的轻声细语：“你真可爱啊！小小的，软软的。”还有一个娇滴滴的女声：“以后，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考同一个高中，上同一所大学。”

  我赶忙抬起左手，看向腕带。伊楠斯正在操场上，和另一个自己亲切往来。她的脚边正是杨何带来的足球，伊楠斯把他宽大的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微微地抖动着，半眯眼，嘴角微微一动。

  被喜欢的人抚摸一定会很舒服，很开心。

  啊，如果这是真的，那该多好啊！即使不是真的，能身临其境，感同身受，也很满足了。

  她现在就像主人手上的小猫，享受着伊楠斯的深情一面。

  意外发生了。

  如同晴天霹雳，陈雨言在远处喊我：“梅古里，你又偷偷摸摸地干什么呢?怎么又开始自言自语了，还低下头笑呢？”他用带球过人的最高速度向我冲了过来，踏得地面很响。他堵住了我的去路，我在墙角无处可逃。

  “不要再自言自语了。那些事都是假的！假的！根本就没有什么平行世界，根本就没有什么另一个你。那些都是你的妄想。”他有些凶狠地大声说着。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明明已经成功了…还和我畅谈解忧，怎么可能是假的？ 你个混蛋，我要告老师。”我也不敢示弱，强硬地怼了回去。

  他抓向我的左手，但我的反应没他快，没躲开。他一下捏碎了固定在我左手上的幽蓝腕带。我想弯腰下去捡，发现这些碎片怎么也碰不到，还因被他抓住而抻疼了左肩。。最后，这些蓝色晶片的颜色很快变淡，就像蒸发了一样。

  他很快反转了态度，来和我道歉：“刚才是我有点冲动了，我很抱歉伤到了你的脆弱的小身板。但这件事和你想的的确不太一样，伊楠斯也远不及像你说的‘不会和女生说话’这么简单。”

  我缓和了一下自己怒气，准备听他继续讲下去。

  “早在你第一次对我说关于水滴石的怪异时，小伊就告诉我这些现象不可能是真的。我们三个男生去问过班上的陈学霸，他用他的理性思维解释说这是你因喜欢得太深却又得不到而产生的妄想。”

  “在当天中午，也就是期中考试的那一天，我和小伊在食堂集合，共同商讨帮小伊摆脱你的方法。那一天的语文考试上，我想起了我看过的一部动漫，给了我编造谎言的启示。在讨论中，小伊告诉我他曾给你丢过一块水滴石；我就将计就计，瞎编了一个关于它的传说，考试结束后快步跑到复印店打印了一页，然后扔到你回家的那条小道上。期间，我还让小伊和杨何在操场上拖住你。”

  “你们这群男生可真阴险，还有你居然知道我回家走哪里。”我并没有恶意，只是被他们不走寻常路的想法惊住了。

  “小伊的故事说来话长。在校我就不和你赘述了。不过他让我把这些东西拿给你看。”说着，他把手里的一卷东西拿了上来并展开了。那些是很多写满字的纸。“伊楠斯今天刚放学就走了，我猜你也没有什么想在学校里看的。你快回家看看这一沓他的回忆吧。”

  伊楠斯的回忆？他的回忆对我有什么用呢？他给我这些东西目的何在呢？

  “最后和你说一下。今天是小伊安排我过来叫醒妄想中的你。”说完后，他从4楼走了下去。

  走在放学的路上，今天的我，格外的焦虑。没有了前几天那种不劳不获的恋情，感觉真的有些寂寞。

  回想起来，最近几天，我根本没理过他，只是一直在和那个并不存在的世界说话，但他却总是暗中观察我，偷看我。我的行为根本没有干扰到他，只是有些让人费解，那他为什么要撕碎我的希望呢？

  他到底只是想摆脱我，还是想用这样令人绝望的方式来惩罚我，我一直想不明白。我今天的心情格外风云涌动，内心无法安宁。

  难过、疑惑、内疚、失落，我的眼晴在这复杂的思绪中湿润了。可曾经神奇的水滴石却再也不会显灵了。

  回家后，我第一时间拿出了陈雨言给我的那堆东西。这些都是伊楠斯的日记，但并不齐全，我一边看，一边按时间顺序把它们排列整齐。

[伊楠斯的日记]

  2017年4月10日，我班举行了英语谜语大会，把我们从繁重的小升初备战中暂时解脱出来。那一天，我想出的三个谜面都被5组的女生茵苏猜出来了。她真的带给了我内心一种莫名的冲击。

  4月13日，数学课上进行了周测讲解。讲到前几年的真题时，老师把4个满分的同学叫上去给大家讲题。平时对数学不太感兴趣的我居然认真地听了起来。只是因为茵苏站在讲台上一步一步地给我讲了一道错题。

  4月14日，傍晚，放学后的足球课外班上。我站在球门前，看着同学们在小场地上磨练自己的脚法，却难以将精力集中在球上。我又回想起了今天早上茵苏和我一起讨论昨晚的作业。我请求她，我有不会的题就去问她。她很快答应了。她的身影总在我的脑中时隐时现。

  今天，我第一次想着和茵苏一起学习、一起生活。我对自己说，可爱的她一定会让紧张的备考生活愉悦一些。

  4月21日。这一周里，我每天早上来学校都比前几周早。我借着和茵苏讨论作业的理由去找她玩。今天，我给她看了我在昨晚上画的画，她没有猜出来这张小画的意思（两个人互相吸引），我告诉她：‘以后你就能明白它象征什么。’她没有太大的反应，把画收进了书包里。

  4月22日，周六。英语课外班上，我们在做模拟题时遇到了一篇关于爱情的阅读题。虽然没有完全读懂里面那些浪漫的意境，但我还是感到心动不已。老师讲解时，我情不自禁地看向了坐在我左侧的茵苏——她好像是因为来晚了没有别的地方可坐才来到我身边。下课后，我在附近找到了一个卖玩具的小商铺，看见了许多彩色的小玻璃珠子。我就在那买了一颗蓝色的水滴形的，准备下周一送给她。

[我]

  我一边读着，一边思考着。伊楠斯给我的这部分日记上总是有一个叫“茵苏”的人。难道他也像我一样有着相似的初恋经历？如果是这样，他给我看这些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但是，很快，我就读到了一个改变他的命运的转折点。

[伊楠斯的日记]

  4月24日，周一，早上。我按上周的计划把那颗玻璃珠子给了她。但这时，教室门口突然进来六七个女生，她们合力逼问我是不是喜欢茵苏，我还在极力否认，但她们却面不改色，逼着我承认了。很快，这几个女生又去告诉她，说我是在诱惑她，对她有想法。整整一天，我都被笼罩在不安与气愤之中。她不再像以前一样和我热情地探讨问题了，反而是能推辞就不多说。

  4月27日，周四。这几天，我五次三番地去找她，想和她讨论五一假期的计划。但她都以‘我还没想好呢’来应付我，还说我讨厌、烦人。

  这几天中我的情绪一直不太稳定：时而焦虑，时而期待，时而后悔。理由、借口、妄想，在我的脑中战个不停。我一直在全方位地向大家说我对她的喜欢。

  4月28日，周五。她疏远我已经有快一周了。因临近五一假期，在最后一节课上课前，我带着仅有的一点希望去问她在假期里想去哪玩。但是，她再一次逃避了。最后一节的英语课上，老师叫我去帮他核对小测分数。下课后，我只好被英语老师带走，无奈告别了茵苏。等到我从老师办公室中逃脱出来后，本应做值日的她却不见了。有几个女生告诉我她刚放学就消失了了。

  和前两天一样，她肯定又是想逃离我的视线。

  我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一路惴惴不安。车刚驶离学校没几分钟，就遇上了堵车。我放弃了自己的座位走到驾驶员旁边，看向前车前方，发现远处围了不少人。车流慢慢地蠕动着，我的心情也越来越担心。最后，我最怕的还是发生了：我从交警与几个陌生人之间，看到了茵苏的粉色书包，脏兮兮的。而她自己却侧倒在一辆车前，一动不动。我想下车去救她，却又害怕被讹，而且公交车也不能开门。我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去，消失在远方。

  4月30日，周日。我感觉自己浑身无力，眼前发黑，却查不出自己患了什么疾病。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了近两天了。虽然昨晚上的新闻中报导：这起交通事故完全由于驾驶员饮酒并行驶过快造成。但我心中还是有着无限的愧疚。如果茵苏能晚走几分钟，就不会被醉驾者撞死；如果这周一的那六七个女生不来找事，她也不会就此疏远我；如果我不给她送东西，那些女生也不会说我喜欢她。

  可这些都是如果，现在我的一切牵挂都没了，我存在的意义也几乎没有了。这两天，我感觉自己已经死了，却又不能彻彻底底地死。只剩下那一颗没能成功送出去的玻璃珠子，承载着我的五味杂陈的回忆。

  深夜，我都害怕得睡不着觉。两天前的画面在我脑中无限地回放。噩梦重演一次又一次。

  5月1日。我看不到我的未来，看不到希望。

  7月3日。她已经走了两个月了。我想忘记这段痛苦的时光，却怎么也忘不掉。我不太想写暑假作业，但又没什么事可以干。和她一起度过的时光总是短暂闪过我的脑中，又很快消失。距离初一开学还有不到两个月。到时候，为了避免悲剧重演，我再也不想和女生接触了。

[我]

  从读完他的日记之后，我渐渐地对他产生了同情的感觉。他也像我一样经历过失恋的痛苦，而且比我深了几十倍。

  现在，对于我来说最大的问题是他对我到底是什么态度，而不是他有没有从那段痛苦的回忆中解脱出来。也就是他到底喜不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