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怪气

才没过一会儿，主宴身后的会客区内的几处缂皮沙发上已堆满了精致奢华的寿辰礼品。

林挽惜看到后有些担忧的凑近，小声的和沈施然咬耳朵。

林挽惜看看，我们今天都没有准备礼物，就这么空手来会不会不太好啊？

沈施然从会客区处移开目光，淡淡的瞥了眼手上的两张请帖。

沈施然没事，估计早忘记我们了。

沈施然更何况。

她砸了咂嘴，余光不动声色的瞄了眼身侧同样无动于衷的人。

沈施然这不是有人陪我们吗？

她说完后不在意的抬起眼来，恰好看见宾客们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一类客套的场面话哄得太奶奶喜笑颜开。

苏始妍站在一旁，把握着时间，笑得温和，开口打断寒暄。

宾客融睦的纷纷回位，热闹未消。她抬起眼来扫了下四周，视线最后落在主宴区，神色似笑非笑。

沈施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耳边响起苏始妍轻柔的声音：“许小姐，实在是感谢你送给家中长辈的贺礼，只是..这种场合还是认真些为好..”

话音甫落，苏始妍抚了下身上浅绛色的珠羽礼服的后摆，方才落座，带着眼底未尽的笑意瞟了眼她身旁的少年。

她这继母今天可真是摆足了架子。

许慧疏闻言不惊不怒，微微侧头敲了下阔桌台面，眼睛垂下，唇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温柔。

二人之间的动静其实并不大，但背后的家族在平兆却都是实力雄厚，很快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像是感受到了逐渐聚焦的视线，许清衍移了下眸子，清隽的眉眼微微挑起。

三秒后。

他摘下一只耳机，指尖却仍然在屏幕上快速操作。

低低的声音尽显心不在焉。

许清衍有事儿？

许慧疏对他目无尊长惯了的性子深为无奈，瞥了下正在激烈团战的游戏页面及他灵活运动的指尖，轻声提醒；“今天是苏太奶奶的大寿，好歹也是交好的关系，你不应该说些好听的话吗?怎么整天手机不离手？”

许清衍顿了顿，半垂着的眼帘终于被他掀起，然后视线不轻不重的落在苏始妍身上。

他本就生了一双带笑的桃花眼，微浅的双眼皮,瞳仁却是呈自带疏离感的褐棕色，所以笑意未达眼底，本温柔的眼型硬生生的带上了审视人心的压迫。

许清衍眯了眯眼，唇角噙起，隐隐露出边角的虎牙。他拖拉着腔调，尾音散漫。

许清衍苏夫人，排位赛不能随意下机。

许清衍谅解一下。

几乎是他活音藩下的同时，中席的祖爷和太奶奶动作顿住一瞬，众人笑容不禁僵在脸上。

本欢笑盎然的主席刹时变得死寂。有些宾客们敏感的察觉出不对，纷纷停下觥展，目光齐齐撞上。

一—“哧哧”

室内的冷气仍然向四周吹着，却是格外的渗人。

沈施然忐忑的看了眼众人，偷偷移了头。

因为离得近的缘故，她可以清楚的看见少年眼底下的表情。

周边的视线不断朝他汇聚。许清衍垂了垂眼角，眸眼内层微浅的棕珀色被睫羽掩下。他犹似恍然未觉席面上的僵硬，只惺忪的歪着头，重新将耳机戴上。

然后垂下眼，手肘支在垫棉红木椅的扶框上，因为撑着下颚的缘故，清瘦的身子微侧，与她的距离骤然拉近一寸。

却唯独没有给苏始妍任何回应和歉词。

沈施然面无表情的移开目光，在心里默默为他竖起大拇指。

少年，你好拽。

许慧疏见此面色僵了僵，微微叹了口气，并不打算开口。

满盈的宾客们看着沉默的局面，面面相觑，一时哑然不已。

如鸦般的寂静弥漫。

……

苏始艳抿了抿唇，微微侧眸，眼尖的看出祖爷脸上一闪而过的不快后，笑着开口打破沉默，说了几句客套的场面话，又将话题扯回寿宴身上。

宾客们也纷纷附和，难得识趣的挑出些平兆内的世家趣事，进而逗得寿宴上的两位老人捧腹大乐。

室内光晕交杂错落在玻璃制的餐杯处，染出层层淡圈。铝黑的窗上映着室外繁华喧闹的夜景，更衬得席面上众人笑谈和谐融睦， 花好月圆。

沈施然侧耳关注着主宴上的动静，将盘中切好的椒盐牛排放到林挽惜的餐碟上，然后抬眼看向身前。

恰巧，与苏始艳投来的目光撞上。

她莫名抽了抽嘴角，努力忽视掉女人眼里似笑非笑般的探究，扬起一个乖巧温软的笑靥，无声的打了下招呼。

仅隔着几人距离的苏始艳顿住。

沈施然眨了眨眼，友善的注视着苏始艳微微勾唇，颔首回应后收回视线。

沈施然……

沈施然指尖处缓慢，默默摩挲着如瓷般晕白的西式餐

具，神情复杂，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

室内觥筹交错，宾客与主人们提杯举著，谈笑风生。

苏始艳酝酿着笑意，趁着品尝菜肴的空隙，柔下音量：“想不到时间过得那么快，一眨眼就到端午了，这样算起来，夏季很快就要过完了。”

话音甫落，宾客们略略停著，沉吟微应。

苏始艳却突然侧了头，瞥了下主宴的位侧，笑意吟吟地看向许慧疏：“这端午一过啊，高校的总考就快来了，阿疏，最近不久前才跟许姨奶奶闲聊，听说你对你家那孩子的成绩很不满意啊？”

许慧疏神色僵了僵，片刻后又恢复寻常。她拾起洁白的餐纸，拭了拭唇边：“这倒是让始艳见笑了，这孩子确实不长进，但却是家里根正苗红的男丁，太奶奶从小就宠他，惯出了一身的坏毛病，比不得别人家的.…"她扬起眼笑了笑，妆容温和庄重，字句停顿却咬得清楚缓慢：“不受宠，就只能往上爬。”

女人温润的嗓音落在宴席上，室内刹时变得死寂，众人齐刷刷的抬眸，看向她，静得突而又兀然。

沈施然……

嘶，这言下之意……？

沈施然垂下眼，默默盯着白瓷陶底的西式杯具，细绸下的指尖绞着白净的校服衣边。

她不禁歪着下颚开始思考，苏始艳大费周折的引出许慧疏做文章，甚至不惜冒着得罪实力雄厚的许家的风险，怕并非是为了单纯讽刺别人家重孙子的成绩那么简单吧？

正这么想着，主宴上传来动静，她回过神。

苏始艳开口接话：“清衍这孩子看着有天赋，却不能总是被灌在蜜里，宠得没了理想。“她笑着支开话题”现在这个时代，可干万不能在学习上落了下风，不然未来得多让家里人操心啊。”

苏始艳感叹着，面上仍旧显温婉，她抬眸越过许慧疏，与身后的人对上视线：“我如今无儿无女，体会不了当母亲的艰辛，如果有一日怀上,倒是希望生下跟施然一样的女儿。”

话音一瞬落下，苏始艳笑得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