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兆市正处于一年中最热的月份。
尽管已近傍晚,骄阳依然炙烤着大地,热度丝毫未减。
市一中。
偌大的校园里,此刻人声鼎沸,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出校门,笑声、交谈声此起彼伏。
大道两旁新栽种的梧桐树密密麻麻地遮挡住炽热的阳光,偶尔还能听到崭新的教学楼里传来的授课声,这声音在炎热的盛夏中显得格外闷燥。
初一七班教室。
姜闻背着身,在黑板上写下几道模仿上届中考题型的数学大题。他握着粉笔的指尖却忽然顿了顿,像是猜想到了什么,严厉的面容皱了起来。
果不其然。
姜闻一转身,就看见讲台下的学生们思绪神游,时不时回头瞧一眼挂在教室后方的时钟,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他抿了抿唇,总觉得头顶正上方的风扇吹出的风格外闷热。
烦躁涌上心头,使他逐渐不耐。
姜闻冷着脸,兀地将手中的扬声器摔到讲台上,声音骤然上升。
姜闻七班这节课怎么回事?一节课下来,没有一个人认真听讲?!
姜闻你们是没有关注上周测的成绩吗?!
姜闻七班上升率是所有创优班里最不理想的!
姜闻颦眉,用力地拍了下讲台,发出极大的声响。
全班都被吓到,惶恐地看向他。
姜闻黑板上的这道四模题,如果再犯同样的错误,那么今天你们就跟八年级的师兄师姐们一起放学!
全班才反应过来,顿时响起一阵哀嚎。
姜闻循声看来,目光如炬。
一秒后。
全班低下头做题。
-
女生坐在教室中的第二小组。
她清秀的指间卡着支芋紫色的中性笔,小巧的笔身在指缝中旋转,飞如残影。
抽空,她垂眼看了下手腕上的手表。
六点二十五分。
已经推迟二十分钟放学了。
女生顿了下,缓慢地抬起头来,轻瞥了眼写在黑板下方的日期,目光沉重地移开,像是在思考什么。
今天是六月二十五日,端午节。
可是还没等她回过神来,突然。
一张被揉皱的纸团朝着她的方向仍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向她的眼睛,又弹回草稿本上。
她:“……”
她深吸了一口气,冷漠地看向“罪魁祸首”,无声吐出几个字。
——“宋荏,你有事儿?”
收到视线警告的宋荏像是觉得莫名其妙。
宋荏——你上课上傻了?我找你不是有事,还能干嘛
“……”
啊,好像这么说也对…
女生嘴角抽了抽,一副不想和她计较的样子,果断地收回视线。只抬头瞟了下坐在讲台上批改试卷的姜闻,随后又低下头。
她迅速打开刚才宋荏扔来的纸条。
宋荏秀丽的字迹映入眼帘。
宋荏【沈施然,你说今天可是端午节,老姜怎么还忍心拖堂啊?】
宋荏【这拖了都快半个小时了,要不咱假装出去上个厕所,看看风景透个气啥的?】
沈施然了然,挑眉提笔写。
沈施然【抱歉,没空】
收到纸条的宋荏嫌弃地看了她一眼:“……”
这怎么还记仇了呢?
宋荏无奈地叹了口气,悄然起身离开座位,小跑去跟姜闻打离场报告。
正在批改试卷的姜闻闻言抬眼,迟疑应了声。
姜闻你大题都写完了吗?
宋荏眨了眨眼。
宋荏报告老师,都写完了。
姜闻抬头看了眼时钟,有些为难。
姜闻可再过十分钟我就讲题了,你能忍会吗?
她痛苦地撇了撇嘴。
宋荏老师,我吃坏肚子了,真忍不了…
姜闻愣了愣,收回目光。
姜闻那快去快回
明目张胆偷听别人对话的沈施然“……”
宋荏这撒谎技术烂得像便秘十年的样子,老师,这,都信……?
呵呵。
过了一会儿。
姜闻放下红笔,轻敲了下讲台,示意学生们看向黑板。
宋荏踩点回到了教室。
沈施然直接略过她灿烂的笑容,抬头看向讲台上讲解重点的姜闻。
教室里惟剩授课声。
“由上述题材得知……”
听他讲到这沈施然不禁皱起眉,并没有认真听下去的打算。只记得这块知识点在她小学时期就已经被虚伪爱装的父亲逼迫着吃透了。
她偷偷瞄了几下周围的同学,便慢吞吞地将草稿本放在课桌的右上角,又重新低下头,视线回归到抽屉内的高二教材书上。
沈施然轻声削了根铅笔,根据函数求导的法则讲解开始自学解题。
教材上是密密麻麻的高考题型,她随意挑了一道,抽出一张新的草稿纸开始计算。
“已知可导函数……”
在高温下运作的风扇吹拂过她额前的刘海,露出女生圆润光洁的额头,衬得其面容越发温软。
沈施然转动笔尖,将过程写在草稿本上:
【据上述题意可解,首先观察已知不等式……】
算到这,她握笔的动作顿了顿。
如她所料,草稿本上的过程结果和答案分毫不差。
沉默。
可正当沈施然想将正确答案擦掉时,一张沉甸甸的纸团却再次朝她飞来——
紧接着。
不差毫厘地划过她的脸颊。
沈施然“……”
沈施然眼皮抽搐了几下,总觉得自己的人身安全貌似受到了严重的威胁。
她蹲下身子去拾起掉落在一旁的纸团,用余光都能明显察觉到宋荏在不远处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这次没回头看,冷嗤了声。
最好笑嗝屁。
沈施然随意地拆开纸团,正打算敷衍了事时,却眼尖瞥见一张红色钞票。
沈施然“!!!”
她顿时来了精神,毫不犹豫地收下,塞回口袋。
皱巴的纸张伴着一行字被她仔细展开。
宋荏【陪聊费。】
沈施然毫无节操,乐呵呵地将字写得极为整齐。
沈施然【好的荏荏,您想聊什么呢?】
宋荏嘴角害怕地抽了抽。
【你能别那么恶心吗?】
她盯着这行字半天,秉着还是别把人惹毛了的心
态,纠结半响,还是昧着良心地擦掉。
宋荏想了想,最终省了前因后果,生硬而又直接
地提起这茬事儿。
宋荏【瞄的,刚刚我在楼下看到了一群帅哥,就在那办公室旁边。呜呜呜呜,真的是神颜!好久都没看到这么赏心悦目的帅哥了!!】
沈施然一边分心听着讲台上的姜闻剖析的方程,一边回道
沈施然【是我们学校的吗?你小心看走眼,说不定人家只是一群小混混,毕竟端午节学校允许外人进入。】
宋荏【哪是小混混,人家穿的可是平兆高中的校服,就不允许学长端午回母校看看吗?再说啊,这高中不还是你的第一志愿吗?】
沈施然【还没决定呢】
沈施然顿了顿,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不怀好意地补了句。
沈施然【不过温纵倒报了。】
宋荏视线扫过这个熟悉的名字时,表情瞬间僵住。
温纵和她们是青梅竹马,从幼年一起长大。长的一辈见宋荏和温纵玩的亲近,温纵为人又温善细致。宋温两家在商场上也常常互相帮衬,相处融洽。于是在一次酒局中,两家长辈喝酒误事,欣喜订下了娃娃亲。
那一年,温纵十岁,宋荏八岁。
她愣了愣,从回忆中抽身,眼底不明情绪。
宋荏【别跟我提他,我们都快一周没说话了。】
沈施然了然,象征性地劝了几句。
沈施然【那人家也才中考完,这周不是要填志愿吗?哪有那么多空余时间。】
她停笔时抬了眼,恰巧,姜闻的授课声戛然而止。
见姜闻缓慢走下讲台,开始挨个挨个的检查试卷,沈施然默默地把纸团塞回抽屉。
过了一会儿。
姜闻将答案批改好,顺手把端午节的假期试卷发下,又不厌烦地念叨了几句,最终以“期末临近,放假也不要忘了复习“为结束语,草草收场。
姜闻话一说完,同学们就开始围着端午节讨论得热火朝天。
沈施然瞥了眼手腕上的手表。
六点三十五分。
她垂眸,盯着这个数字沉默了会。
沈施然的家庭结构很是复杂,母亲洗雾在她三岁时因怀疑父亲沈获出轨,一路跟着行踪,后不幸发生意外,遭车祸而死。而父亲沈获两年后入赘平兆的苏家,与苏始妍在以浪漫著名的巴黎举行了婚礼。但他们的爱情不受苏家的老一辈赞同,支系的苏家人也给尽了白眼。
从那以后,沈施然就知道沈获在苏家人轻言微。他们父女的日子往后都不会好过。
而她的预感,不久后就在当年的中秋家宴中灵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