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胤禔沉默半晌，叹道：“保成，我已经说过了，上辈子的事我不怪你了，何况你我都有错，早已分不清谁欠谁。所以这一辈子，就这样两清了，不好吗？”

“不好！”胤礽气怒，红着眼站起身瞪着胤禔，“谁要两清？我不要和你两清！永远也不会和你两清！”

胤禔转开头，回避胤礽的视线，苦涩道：“你，何苦？”

胤礽伸出手抓住胤禔的双肩，哽咽道：“我不苦，保清，求你不得，我才苦……”他看着胤禔的躲闪和回避，心中越发难受，求道：“哥哥，你就当我还未长大，再纵容我一次好不好？这一次我绝不会再伤你了，你就允了我好不好？”

胤禔也红了眼眶，偏着头哑声道：“太疼了……保成，爱你真的太疼了，也太寂寞了……”他回头用发红的双眼与胤礽同样血红的眼对视，眉目间全是寂寥与凄楚。他如何不爱胤礽呢？可爱又有何用？他上一世爱他，却饱尝二十年心痛，二十六年孤寂。他已经害怕了，退缩了，并且早已习惯了一个人，可这人，为什么又偏偏要来招惹他，让他怎么忍心……

胤礽强迫自己放开紧紧抓着胤禔双肩的手，身子有些不稳的退开两步，心中的苦楚与懊悔几乎要将他淹没。若说他先前还不知自己伤胤禔多深，如今却是知道了。他伤胤禔太深，以至于他即使还爱他，即使对他不忍心，却也不敢再靠近。可他不甘心！又要他如何甘心？！既知他爱自己，又岂有放手的道理？即使上一世误以为他不爱自己，他都未曾放手，如今知道他爱自己，他又怎会放手？！

胤礽咬牙，红着眼目光渐渐凶狠，如一只孤狼，却又立刻转开目光，不敢让胤禔看见他脸上扭曲的神情，他不想让胤禔更害怕他。他深吸一口气，在心中告诫自己：慢慢来，不着急。

他渐渐平复了心中翻滚的戾气，面上又显出可怜来，转回头带着祈求看向胤禔，委屈道：“哥哥，对不起！我真的不会再伤害你了，也会一直陪着你不让你再寂寞，那你可不可以再由我任性一次，给我一次陪在你身边的机会？或者你只要答应我，不要嫁给别人……”他又上前，伸手扯住胤禔的衣袖，弓下身去将头埋在胤禔肩上，闷闷的道：“保清，我这一世所求不多，只要你给我机会，只要你不嫁给别人就好。你，答应我好不好？”

胤禔从来见不得他这般难过，被胤礽靠着，浑身僵硬也不敢动。若他对他暴戾粗鲁，他定与他反抗到底，可他如今这般低声下气，委曲求全，他却不知该如何拒绝。

他闭了眼，微仰起头，想着自己本也没打算要嫁人，便叹道：“好，我答应你，不嫁给别人。”

在胤禔看不见的地方，胤礽缓缓勾起了唇。

胤禔几人在宫门落钥之前匆匆回了宫，随后几天宫内宫外都相安无事，直到西藏王巴勒奔带着女儿塞亚公主进京朝拜。

小燕子与塞亚在宫门前的一闹，又引起了后宫一片轩然大波。那拉氏听闻弘历对小燕子的纵容，又摔了几尊坤宁宫的瓷器。胤祯好不容易劝住了，正准备逃去慈宁宫找胤禔透口气，临出门却被永璟拦住去路。

胤祯看着永璟，下意识的一抖，他们早就已经从胤礽那确认了，如今永璟的壳子里，装的就是他们皇阿玛！所以自从上次回宫之后，他都有意识的避着永璟走，没想到这次却被他堵住了。

胤祯勉强稳住打颤的腿肚子，笑着道：“永璟，你怎么在这？我要去慈宁宫给皇嫲嬷请安，回来再带你玩好不好？”慈宁宫因着孝庄在，为他们打着掩护，胤禔那院子早已给众人当了秘密聚会的场所，因此他一有事就总爱往那去，而其他人亦是。

永璟五岁的小脸上显出一种成年人的怒气，但他那张脸实在太可爱了，即使已经很努力做出恶狠狠的表情了，却还是挡不住可爱。胤祯悄悄用手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才勉强压下爆笑的冲动，一脸正经的看着他。

永璟瞪着一双眼，软软的开口：“兰馨姐姐，你是不是讨厌永璟了？你最近都在躲着永璟。”

“啊？啊！不，我没有啊！”胤祯失口否认，见他还叫自己姐姐，觉着他还没认出自己，讪讪笑道：“我最近就是太忙了……”

永璟上前一步，抬起头看着胤祯，目光暗含沉怒，“那你现在陪我去玩！”

“不、不行！”胤祯连忙后退，摇着手道：“我忙，我还要去给皇嫲嬷请安！对，我要去请安，不能陪你玩！”

永璟依旧步步紧逼，“那你带我一起去给皇嫲嬷请安，我也很久没去慈宁宫了，我也很想皇嫲嬷。”

胤祯只觉得绝望，险些坚持不住，绞尽脑汁道：“你身体不好，皇额娘不让你乱跑。”

永璟坚决道：“我已经好了，而且我已经给皇额娘说过我要去慈宁宫给皇嫲嬷请安，她还夸我孝顺。”

那你刚刚说那么多干什么！！！胤祯几乎气炸，却不敢说什么！已是知道刚刚永璟那些话就是在诈他了，他腿一软，险些当场跪下去，幸而永璟用他小小的身子撑住了他。

永璟低声提醒道：“十四，这是在坤宁宫门口。”

胤祯一瞬间跳起来，后退两步，瞪大了眼看着永璟，颤抖着声音结巴道：“你……你……你……”

你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玄烨皱着五岁的小脸，冷哼一声，瞪他，“哼！你们胆子大了，翅膀硬了，一个两个认出来了不认我不说，竟还一个个的都躲着我！”

胤祯瞬间低下头去，不敢说话。

玄烨也没期望从他嘴里听见什么，何况这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他可是早摸清楚了，这些人谁是谁，并且挑准了今日，专等他那几个逆子都在的时候，截住胤祯，他倒想看看这些逆子想干什么！

胤祯战战兢兢的牵着顶着五岁壳子的他皇阿玛走进慈宁宫，孝庄毕竟年纪大了，大多时候都不掺和他们的事。而他们几个来的次数多了，又为了避免泄露出去什么，每次他们来的时候都没让宫人陪同，只让粘杆处的人远远守着，看见陌生人接近才会通报。以前觉得十分方便，如今却觉得这样真是太糟糕了，有他这个熟人带路，粘杆处的人自然不会通报，所以当他们突然走近，就会让其他人一点准备都没有。

于是不出胤祯所料，他与玄烨刚走到胤禔院子门口，就听到一道坚定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是他三哥的声音：“小五的汉话是我一个字一个字的教的，他那醇正的科尔沁方言有几个人能听懂，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他？那个塞娅就是小五！绝对不会错！”

胤祯觉得自己已经崩坏了，因为他在听见他三哥那句话时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太好了，又多了一个人来分担皇阿玛的怒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