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知道孝庄成了钮钴禄氏，胤褆的生活就轻松了不止一点半点了。

孝庄从佛堂出来，就问身旁的嬷嬷：“晴格格可还是在院中看书？”

“回太后，正是呢，老奴瞧着晴格格最近越发安静了，也不知是怎么了？”

孝庄觉得称自己为老佛爷是对佛家的亵渎，早在几天前就去信京中，让弘历去了这头衔，身旁的人也只需称太后便罢了。

“哀家去看看，你们就不必跟着了。”孝庄心下有些无奈，更多的却是心疼。

将宫女嬷嬷撇下，孝庄走到胤褆的院子外，远远的就瞧见胤褆躺在竹椅上看书，身旁摆着茶碗，也没个伺候的人。

孝庄狠狠的皱了皱眉才跨进院中，听到脚步声，胤褆抬起头看见孝庄，忙从椅上起身。

“给老祖宗请安，老祖宗吉祥。”

“真想让我吉祥，你就该出去多走走，别总是闷在这院子里。”孝庄扶起胤褆，在胤褆刚刚躺着的竹椅上坐下，胤褆蹲下身去坐在她脚边的脚凳上。

“老祖宗，我都……”

“别总说你老了，你再老，有我这老婆子老吗？”孝庄打断胤褆，不赞同的看着他，“何况你如今是个十七岁的少年人，那就该要有少年人的模样。你这成日躲在这院中喝茶看书，那是我这老婆子才该做的事。”

“我……”胤褆语塞。

“保清啊，老祖宗知道你心里苦，可这好不容易重活一次，你又何必非将自己再困在那些痛苦里。”孝庄语重心长的说着。

胤褆垂下头去，“我知道了。”

“既然知道了，今晚山下有灯会，你便下山去转转吧。”

“是。”

孝庄无奈，知道他还是不愿意的，不过是不想违逆自己罢了。瞧着胤褆的脸，又有些不放心了。前世他便长的与他额娘相似，容貌非凡，年幼时惹了不少笑话。今世真成了女子，一张脸也更加出众了，两世都这般容颜昳丽，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下山时多带些侍卫。”

“好。”

胤褆虽心下十分不愿，不过还是依着孝庄，在日头将要落下的时候，不情不愿的带着两个侍卫下山去了，到底没有真听孝庄的多带些侍卫。

他本意是想在山下找个茶楼坐坐，等时间差不多了就回去，哪曾想下山便遇到了麻烦事儿。

五台山是太后礼佛之地，山下自然十分热闹，又是灯会，来游玩的人就更多了。不过片刻，他与两个侍卫便被人群冲散了。被人逼退到黑暗的角落的时候，胤褆心中没有一点波动，只是对自己如今这张脸有了些新认识。

他前世长相随了他额娘，幼时回宫时还总被人认成女孩儿，后来大了他便早早就蓄了胡须，这才让他避免了许多误会，可偶尔也还是会遇上些不长眼又不怀好意的人。只那时他是男子，又有武功傍身，身份也摆在那，也不曾吃过亏。如今成了娇弱的女子，这才头一遭出来就遇上这样的事，还是在太后礼佛的五台山下，说实在的，胤褆心中除了暗骂自己那皇帝侄儿治下无方以及对自己如今这张脸新的认识之外，还真没什么别的想法。

“哟~长的这么水灵儿的小美人儿爷们儿可是难得一见，小美人儿你躲什么啊，随爷们儿回去，爷们儿定让你吃香喝辣，欲仙欲死。”一个浑身酒气满脸横肉的男子淫笑着向胤褆靠近，嘴里满是污言秽语。

“大哥……”那肥胖男子身后的一人还算没有全醉，留着些意识，看了看胤褆冰冷的脸，扯了扯身前的人，“如今太后在五台山礼佛，这姑娘一看就身份不凡，要不咱今儿就算了吧。”

“身份不凡又如何？”男子一把甩开自己身后的人，横道：“哪家千金小姐走丢了还能那么淡定的逛灯会的？何况是宫里出来的了？若真是怕早吓破胆了！再说每次这灯会上走丢的官家千金小姐的还少吗？长的这么水灵儿的美人儿爷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若是怕了就走，大爷我正好独自享受！”

那身后的人听他这么一说，又看了看胤褆的脸，咽了口唾沫，把心一横，道：“大哥说的对，既不是宫里的，又不是官家的，江湖里也没长这么水灵儿的！说不定是哪家楼子里溜出来放风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爷们儿今天就好好风流一回。”

胤褆眼神冰冷的瞧着两人，实在是没想到自己会被两人盯上会是因为自己与侍卫走丢之后太过淡定的原因。他停了下来，已是退到死胡同了，早远离了人群，连灯火都暗淡了下来，他握紧了手中的簪子。

然而还不待胤褆做什么，巷子口堵着他的两人就突然惨叫一声，而后倒下，两人身后露出个高大的人影来，暗淡的灯火里，他看不分明那人的长相。

那人执剑缓缓向他走来，月亮露出云层，那人的脸暴露在月光里，是个十分俊朗的年轻人，腰间挂着一支翠绿的萧。

“姑娘无事吧？”那人在离胤褆三步远的地方停下，笑着问道。

胤褆越发捏紧了手中的簪子，平静的开口：“无事，多谢公子相救。”

那人眉目一挑，似对胤褆这般淡定的模样十分吃惊。不过也只是片刻便收敛了脸上的惊讶，他归剑入鞘，笑道：“姑娘无事便好，不知姑娘家在何处？在下可护送姑娘回去。”

“不必了，公子若有心，送我到正街上便可，我家下人自会寻来。”

“如此，姑娘请。”那人侧了身，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多谢。”胤褆点了点头，从他身前经过，那人依旧离他三步远，不远不近的跟着。

路过巷口倒下的两个人时，胤褆低头看了一眼，两人被人从身后一剑封喉，他转了转手中的簪子，淡定从容的提裙跨过两人的尸体往外走去。

跟在胤褆身后的人脸上越发惊讶了，眸中的兴趣也越发多了起来。

“在下萧剑，一萧一剑的萧剑，可否冒昧问一句姑娘的芳名？”

胤褆沉默了一瞬，而后道：“清儿，海晏河清的清。”晴儿是那丫头的闺名，并不适合让旁人知晓，何况是个陌生男子，而自己真实的名字更加不能让人知道，于是便胡乱说了个名字。

“呵呵，在下倒觉得月明风清的清更适合姑娘。”萧剑轻笑，看着前面胤褆挺直的背，心中对他越发的好奇了起来。

“是吗。”胤褆不置可否。

而后两人再无交谈，安静的走到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的正街上。从安静昏暗的胡同里走出来，胤褆眯着眼看着灯会上的热闹，有些怔愣。他有多少年没看过这样热闹的场景了？倒真的已是隔世了……

“格……小姐，属下跟丢小姐，护卫不利，请小姐责罚！”两名侍卫突然从人群中挤出来，满头大汗的跪下请罪。

“起吧，人群杂乱，也非全是你二人之过。”胤褆收回放空的眼神，垂眸看了看两人，回头见着身后已经没了人影，微蹙了眉，“回去吧，这件事不要告诉祖母。”

“是，多谢小姐。”

胤褆带着人准备往回走，然而才走两三步便停了下来，他面前站了个人，三步远的距离，正是刚刚突然不知所踪的萧剑。

萧剑看了看胤褆身后的两人，笑道：“清儿姑娘这是找到下人了，可是要回去了？”

“嗯。”胤褆点头，“今日多谢萧公子相助。”

“江湖中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是应当，清儿姑娘不用客气。”萧剑豪气的笑着。

“告辞。”胤褆不欲再多言，行了个江湖礼就欲离开。

“哎，等一下。”萧剑突然出声，面上有些尴尬的模样，“清儿姑娘容貌出众，以后出门还是遮掩些好。”说着从身后拿出一个面具，是灯会上小贩常卖的那种，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笑脸面具。

胤褆微愣，缓缓伸手接过，手指摸了摸面具，材质还算不错。“多谢萧公子。”

萧剑笑着，眼神在灯火里看不分明，“那在下就告辞了，清儿姑娘回程一路当心，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萧剑走了好一会儿，胤褆还有些出神的站在原地盯着手上的笑脸面具。

“小姐，他不就是从五台山便一直跟着我们的那人吗？可要属下去查查？”一个侍卫上前，轻声问道。

“不用了，他若有什么目的，以后定还会出现。”胤褆回神，他自然知道从自己离开佛寺便有人跟着，只是不知那人是谁，又有什么目的，便没特地甩开。直到胡同口那人突然现身解围，虽看起来没什么恶意，还帮了自己，然而胤禔凭着多年皇宫沉浮的直觉，还是觉得那人定是别有目的。

“这事回去也别给祖母说了，免得她老人家担心。”

“是，属下知道了。”

胤褆将面具反反复复看了看，最后还是没戴在脸上，只拿在手里，慢慢往山上而去。

那日的事最后还是被孝庄知道了，孝庄最终只是盯着胤褆的脸看了半晌，而后长叹一声，后来也没再说让他常出去走走的话了。胤褆便越发心安理得的待在院子里，整日整日的看书喝茶，晒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