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自青衣女子腹部迅速晕染，滴答！滴答！血液低落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溅起红艳的水花。女子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依旧带着浅淡的微笑，静静地望着他，眼中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悲伤。
君逸沉思
没想到李长老年轻时竟还有这般故事，想来是后面发生了什么才导致他不再以真面目示人吧。
只是幻境已被李长老亲手斩断，此刻......只见眨眼间，君逸便又换了处场景。
杨柳依依，夏日清荷。远处的一只小舟飘荡在湖中央，一蓝一青两道身影对立而坐。湖水清荡漾起阵阵霞光。
君逸看的分明那两道身影便是李长老和那位女子，他暗衬难道是幻中幻梦。
一道声音响起打趣，和些许无奈“唉，君道友此言差矣。我师伯他啊，怕是陷进去了。”
君逸手握观雪眼也不眨便向身旁挥去，偃星神情不变端如君子，抬起手中折扇挡下“看来，君道友已遇见过假的在下了。”
观雪回鞘，君逸漠然的看着远处“你有办法？”
偃星摇了摇头。眼见君逸拔剑便要冲上去，他眼疾手快拉住了对方。“我师伯他修为高深莫测，你根本不是对手。更何况我们都是局外人，困于由师伯记忆搭建的幻境中根本触碰不到这段记忆里的人。我们....只能等....等我师伯清醒，或者等宗门救援。”
君逸清冷的眸中带着不解“以李长老的修为，堪破的心魔不知凡几，如何会困于此等情爱之事。”
偃星无奈摇摇头“你们修无情道的果然对红尘之事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
他调侃完遂又叹息“师尊曾与我提起过师伯他缺失了一段记忆，所以渡劫时从未有过心魔。可整个人却又跟变了个人似的，不再与人交往，整日除了修炼便是撑着伞，手握着拂尘望着远方。”
偃星望着远处那对身影感叹“想必那便是师伯深爱的女子......”
船上一幕令他愣住，话僵在嘴边。
男人骨节分明的右手握着一柄拂尘自青衣女子左后心贯穿而过刺入他自己的心脏，左手轻轻搂着女子纤细的腰，两人于霞光中相拥而眠。
君逸清冷的眸中掠过一抹欣赏“李长老果然不是会耽于情爱的人。”
......
偃星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眼前的一幕陷入沉思。他有一种感觉，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他们怕是没有机会出去了。
果不其然。接下来他们看见了许多不同的开场最终都以相同的结局结尾。
万剑宗的炼心石阶上，白发男子背对着高耸的深渊峭壁边缘朝着前方浅笑嫣然的青衣女子伸出手，两人自那万丈阶梯上坠下。
狂风撕扯着他们的衣摆，男人眼神冰冷，手却将女子抱紧伸挡去作乱的狂风。。
白雪皑皑，千山覆雪。屋外院中，两个半人高的雪人紧紧挨在一起，一瓣红梅缓缓飘下落在雪人心口。
白发男子撑着伞顺着院中略小的脚印一步一步走到那鲜妍的红梅树下，树下一位女子裹着绒绒的狐裘安安静静的憩在那里。身旁摆放着的是未喝完的雪芽茶。
男人蹲下身将伞倾斜为女子挡去霜雪。寒风凛冽而过，红梅吱呀轻颤，落下朵朵花瓣散落在两人身上。
白发男子垂眸望着茶盘上的两杯茶盏，拿起已饮半杯的那杯置于唇边饮下，白发男子合上双眼静坐在那里。
再次睁眼，触目满是山花烂漫。白发男子眼中渐渐有些不耐烦与无聊。
“花不尽，月无穷。李道友，你可知我心？”
女子的声音柔情含蓄却又带着一丝隐晦的情意。
白发男子闻声望去，纯白的无名花海中一道青色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与花海相融也成为了一片养眼的风景。
看着眼前熟悉的身影，白发男子向女子靠近，却又在五步外停下。
女子秋水明眸的瞳孔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影，看到那双眼睛中毫不遮掩的爱意，白发男子的心口蓦的刺痛了一下。
他伸手扼住女子的脖颈，眸中泛着冷意，“别用这双眼睛看我，我与她并无纠葛，污浊之物休要顶着她的样子平白污了逝者清白。”
男子手上越发用力，那纤细白皙的脖颈很快留下刺眼的红色印子。
可女子依旧只是浅浅笑着，伸手轻轻覆盖男子的双眼然后无力的落下。
晦暗的一瞬过后，男子置身于高楼屋顶之上，底下的光景灯火阑珊，远处燃放着灯火似是什么节日。
看着这世间烟火红尘景象，男子烦躁的杀意平静了些。
男子凝眸望向身旁青衣女子，女子望着天际有些出神，暖色调的烟火余光照映在女子身上本该是很美的氛围却无端给人一种仿佛她与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一样......
呵，自己在想什么？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一个幻影怎么可能是人。
一双手忽的捧住了他脸颊，那双清冷端庄的眸子靠得越来越近......白发男子的瞳孔微缩，手搭上女子的腰......
烟火下，屋檐上，倒映着的两道影子缓缓贴近。
远远观望着的两道身影默契的转身。
蓝衣人摇晃折扇“啧，没想到啊没想到。师伯这是撞了桃花运啊。”
白衣人语气冷漠“所以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我还要去接人呢。”
蓝衣人瞥了一眼他“再等等，我估摸着也快了。”
都这么久过去了谭道友估计都不知道在万剑宗待多少天了，难为你还记得。
两人一起向远处投去目光，神情都滞住。
“李长老与这女子其实是宿敌吧。”
“啊这，我这做小辈的哪清楚。”
蓝衣人沉默暗衬，师伯你这样的居然也能娶到媳妇？
高楼的屋檐上，男人手中握着一颗鲜红还在的心脏眼神毫无波澜。
“原来幻境里的人所拥有的心脏也是红的。还以为幻境里被怨气偷取的记忆编织成的东西都是黑的呢。”
“是啊，只是我比较特殊一点。也只是一点点而已。”
白发男子讶然抬眸，正对上一双清澈透亮的眸子，那双眸子被悲伤侵染，却又带着几分无奈。
男子不解“你....为什么困住我。”
女子摇摇头，敛去嘴角一直挂着的浅笑，神情忽的变得冷淡和不近人情。
目光看着他。
她说“李魇之，你知道的。答案就在你。”
“什么意......”他还未问完话女子的身影便消失不见。
周围的环境也开始变幻。
他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幻境却不见那抹青色身影。
直到.....他踏入一个满是血色的幻境，那满地触目惊心的红，仿佛要将天幕都沾染。
地上的尸首无数，是邪修，也有零星几个万剑宗的，占星阁的。
那远远的山坡上一抹红色身影坐在那，一条红色的发带将长发高高扎起，在风中轻轻摇曳，身旁一柄随处可见的法剑插在一旁。
男子脚步微抬朝着那道身影走去。
忽的一道强大的术法如闪电般直冲那红色身影而去。
男子下意识的抬手想要阻止，手抬一半便顿住了......一道熟悉的蓝色身影忽然出现在那红色身影身后将人紧紧护在怀里。
白发男子走上前去查看， 神情怔愣，那竟是他自己。
而怀中抱着的正是之前幻境中的那个女子。
此刻女子安静的被“他”抱在怀中，已然已经失去生机，“他”颤着手轻轻擦拭女子脸上沾染的血迹。
男子伸手覆上胸口，一股沉重刺痛的感觉压在心口，让他无端的有些烦躁。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识海并未有问题。
可为何？为何自己对此全无记忆。
直到......他看见了它的存在。
少年顷刻之间白了头，境界大跌，生机枯涸。
感受到怀中人微弱的生机“他”笑了出来，泪水打湿了眼眶，表情似哭似笑。
白发男子看着眼前一幕，他仿佛能感同身受一般，情绪受着牵引。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分成了两部分，记忆的缺失使他漠然，可心口刺痛的感觉述说着过往。
眼前的情景渐渐模糊，他挣扎着用最后一丝力气询问“你，究竟是谁。”
再睁眼，入目一片青竹，他再次回到了这个，一切起点开始的地方。
竹林中，两道身影遥遥对望，女子一身白色法袍，腰间别着一柄青色长剑。
女子唇边漾着浅笑，看着周围的眼神却清冷淡漠，似是在等什么人。
李魇之凝眸望着她，出声想要正询问，身子却不由自主的向前走了起来。与女子擦肩而过的时他看见了对方渐渐暗淡的神色。
女子握了握腰间的长剑，语气微颤又似是释然“李道友无事就好。”
“多谢。”李魇之脚步停顿复又继续前行。
“多谢......呵呵....李魇之，你该醒了！”
那声音冰冷又无情。
轰！一道惊雷自空中划破，竹林中狂风大作，女子白色的法袍变得残破，满身伤痕，那伤口一看便是出自剑修。
看着对方波澜无痕的双眸，她释然了。这次她望向他的眼神不再带一丝情绪如看陌生人一般。
抽出男子手中持着的拂尘，不带一丝犹豫捅进了他的心口处。
咔嚓，幻境开始破碎，插在男子心口的拂尘也随之化为乌有。
望着男子震惊的眸子，青衣女子轻握腰间长剑，清冷的眉眼笑得恣意。
“那是我林善音送给心上人的东西，你已经不是了。”
随着幻境的崩塌，女子的身影也渐渐消散。
白发男子垂着的手下意识的动了一下，片刻他便克制住了。
都是幻境，是怨气引诱。是......心魔。
他记起了，这个女子是万剑宗的弟子。三百年前痛失所爱企图解封封魔渊的封印被镇杀于封魔渊。
他与这个女子唯一的交集便是她被镇杀前的三天前，竹林中相遇，彼时他重伤初愈。
每每想起这个事情，心口便会不自觉的刺痛，难道，是愧疚吗？
这个念头冒出来后，男子忍不住冷笑出声，似是自嘲。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竟然还这么善良呢。
或许吧。他虽不怎理外事，可活了这么久，他早已不是曾经的愣头青，当年陈芝麻烂谷子的真相到底如何他大概也猜到了些。
震惊吗？也没有吧，这个修真界就是这么黑暗，什么舍小爱换大爱冠冕堂皇的话，呵呵......说到底他也是这里面的旁观者之一不是吗？
他也是一个卑劣的人呐。
一团黑心萦绕在白发男子眉心，红色的堕魔符文若隐若现。
嗡！一道清脆的剑鸣响起，唤醒了男子的神志。
一柄青色长剑自男子储戒中飞出后冲入上空于那漆黑一片的空中划破一道巨大的口子，钻入云层便不见踪影。
外界的光透过裂开的缝隙照映进来，扫去灰暗的黑雾照亮一片天。
看着远处破开的天光，和尚双手合十满目慈悲“阿弥陀佛，张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红衣妇人沉默望着他，周身怨气涌动。
和尚叹息一声“罢了，施主不愿回头，贫僧也略懂一些往生渡化之术，如此也不算违了郑道友的约。”
此刻，也正是时候了。
他轻轻转动手中佛珠，周身灵力浮动，纯净洁白的灵力如清风般拂过却将妇人身上的怨气压的死死的。
只消片刻妇人便化作一抹黑烟被收于他手中的佛珠当中。
望着满镇黑雾，和尚垂眸双手合十，颂念着往生经，六瓣金莲自和尚身后浮现。
满镇黑雾尽散，唯余一抹黑雾停留在时昭身前化做一道身影。
男子眼含不舍望着时昭，面上扬起一抹笑容语气宽慰“我走了，昭昭。不必念我，向前走吧。”
看着眼前的虚影，时昭泪水瞬间落下。原来不是她的错觉，一直是他。时昭伸出手想触碰程安，却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
程安伸手轻抚过时昭的脸庞，眸子盛着满满的爱意，他的身影变得透明，风轻轻一吹就散了。
“等等！等等......程安......对不起，对不起......”
时昭声音哽咽，无助的看着消散的身影，泪滴颗颗落下。
两道艳丽的身影站至她两侧，手扶上她的肩无声安慰。
和尚轻念了句阿弥陀佛便要转身离开。
离开时，他望了一眼捂着心口不动的李魇之叹息一声，朝一旁的两人传音道“贫僧近来会在凡间游历一番，李前辈若是心魔失控可凭此来寻我。”
和尚轻抬手，一只金翅鸟的虚影自和尚手中展翅飞到偃星与君逸两人身旁。
和尚向镇外的方向走去，眨眼间便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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